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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你所理解的继承者的职责,爷爷不会赞同——”</p>
“少拿你爷爷的话语当做真理!他的那些理论已经不容于当下,事实会证明给他看,逆流者的最终结局是没到达上游源头之前,就已被时代的洪水淹没。周戉,你是我儿子,我才会教导你,给你指出真正的方向。”</p>
“如果你愿意,我赞成你以另一个儿子取代我。”短暂的冷寂后,周戉强笑。“是的。我知道。我一直知道。”</p>
周海涛逆着光,阴影中看不清面容。周戉仍然感到那道锋刃般的目光,似要将他切成碎片。他小时候总以为长窗前的这个男人,高大,强壮,充满力量,尽管总是刻意保持着距离,也是为了维护他的威严。看清真相后,他才懂得,即使是最不善于表达的人,也会在细节处不自觉地流露真情。而他从未获得过。</p>
至于父亲为什么执着于操纵他的人生,他百思不得其解。答案只能留待时间。</p>
“我不会娶吴巧臻,不久的将来,我会回到科顿星前线。”周戉重新整理军帽。“这不是请求,是通知。再见,父亲。”</p>
周家的宅邸也在十一广场附近,自从周智勇搬去了莱茵市的旧宅养老,这幢拥有数公顷花园,站在阳台望不见左邻右舍的房子对周戉来说,已失去了吸引力。</p>
周戉母亲五十有多,因为不曾生产,保养得宜,这个年纪依然皮肤平滑,身材窈窕。她习惯在任何时刻保持妆容和得体穿着,以及淡定的大家气度。</p>
她应该是接到电话才脱掉园艺手套和雨靴,重新打扮一番。周戉拥抱她时,闻到她髪鬓泥土与鲜花的气味。这是他熟悉的味道,只是还不曾再贪恋一嗅,就被轻轻推离。</p>
虽然从周戉来时的电话中,得知了父子二人对婚事争执的最终结果,她此时眼中满满的不赞同,但并未做出言语上的评价。“进来吧。”</p>
她边走边说:“很久不打电话回家,作为母亲,我必须和你的管家保持联络,才能掌握你的行踪。周戉,你对妈妈就没有什么话说吗?”</p>
“对不起。”</p>
周夫人无奈地摇头。“在这一点上,你和你父亲倒是保持着永远的一致。上去吧,换件衣服下来吃饭。”</p>
晚餐时,偌大的长桌只有母子两人。“你父亲今晚有宴请。”</p>
周戉毫不意外地点头,准备坐下时发现母亲换了装束,她穿着新款的丝质宝蓝色长裙,头发一丝不苟地挽在脑后。人到中年,额头依然光洁饱满,颈间的宝石项链熠熠生光。</p>
“很美。”周戉躬身亲吻她的额头。</p>
周夫人微扬起脸,唇边笑意淡然,她**着项链说:“只有最名贵的珠宝才最映衬女人的肤色,我最近换了一家更好的珠宝行。”</p>
“明智的选择。”</p>
她注视儿子优雅地坐下,示意管家上菜,为她斟酒。她的视线由那只稳定而充满力量感的大掌,移向他的脸庞。他继承了父系母系最好的基因,高大,健壮,无所畏惧,心细如发。在她眼里,他是最完美的。可她从不曾告诉过他。</p>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从一个调皮捣蛋,让人头疼的孩子变成这样一个深沉,理智,寡言,冰冷的男人?年轻时的她恨屋及乌地想过父系基因的强大,将之归咎于周海涛的熏陶和教养方式。可坐在一起,血脉的联系让她清楚地知道,他不快乐。而她居然想不起上一次儿子开怀地大笑,是在什么时候。</p>
“和巧臻的婚事,真的决定拒绝?不用再多考虑?”</p>
“不用再考虑了。”</p>
“是因为傅立叶?”</p>
周戉感觉好笑。“妈妈,你怎么会联想到傅立叶?和她无关。”</p>
“我一直认为你会偏好傅立叶那种女孩,理性独立,有准则。……像你父亲的喜好。”</p>
“妈妈。”</p>
周夫人做个制止的手势。“我的错,我不该提起任何不该提起的。其实,巧臻看似和妈妈一样,爱好锦衣美食,享受一切能享受的。但她比妈妈更有准则,她知道自己需要什么,也会为此努力。周戉,你在拒绝这个婚约时,有没有考虑过,是否有其他的因素影响了你的判断。比如,对妈**不满,对婚姻的失望,对——”</p>
“妈妈。”周戉放下刀叉,伸出左手,按在母亲掌背之上。</p>
热力传递而来,杜琳琳反掌握住儿子的,用力之大,像溺水的人抓住一只浮木。</p>
“不是你的错,也和你无关。和傅立叶也无关,和任何人无关。……只是某一天我突然想到,假如最后一刻来临,会有什么遗憾有什么牵挂,然后我发现三十年一片空白。”久不曾向人袒露心扉,这些话说来如此艰难。“我不甘。”</p>
“谁不是这样过来的呢?”</p>
母亲说话时眼中的哀戚浓郁得让人颤抖,周戉阖眼轻叹,再抬头,他理智地说:“你也曾经不甘,你努力过,抗争过,最后在这场延宕数十年的婚姻拉锯战中一败涂地,现在来劝导我重复你的过去?”</p>
“周戉,你这样评价对我不公平。你知道一个女人的爱在漫长的自私冷漠中消磨殆尽的感觉?在这一点上,你和你父亲有很大不同,你更像妈妈。我相信你和巧臻婚后,两人的相处会比我们更加……,为什么这样看着我,妈**话每一句都发自内心。”</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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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你确实是发自内心,因为每一句都有你的用意。无非是希望我转变心意。”</p>
“你的意思是我将对你的关爱,放在我的利益之后?作为母亲,我关心孩子的婚事是必然的,哪一个母亲不希望孩子娶到全城最优秀的女孩?”</p>
“是这样吗?可我发现,每次我做出听话的选择,就会获得你更多的关心,一直是这样,每一次。我很想知道,真正的爱是什么样子。也很想知道,你是怎么做到把爱分割为一份份,视不同的回报,放不同的份量。……妈妈,在我来前,父亲给过你电话?下达过任务?如果我如他所愿地改变决定,是不是更能证明你在这场婚姻,这个家庭中不可取代的位置?”周戉不自觉地露出一抹讥嘲的笑。</p>
在母亲锐利的目光下,他轻轻说:“我厌倦了在你们这场旷日持久的婚姻拉锯战中,充当一枚棋子。”</p>
“妈妈提醒你,自由选择的婚姻确实会收获一时的欢愉,但到最后,你会发现,绝大多数的家庭各有不幸。那时,你将会嘲笑今天的天真。”</p>
是吗?周戉冷静地直视母亲,脑海中闪过科顿前线,拥抱妻子热烈激吻的士兵;闪过每走过一处,采摘一朵鲜花,风干后寄给未婚妻的时习之;闪过祖母临终时,为她一下下梳理头发深情难舍的祖父;闪过风雪大地中莱茵市那个其乐融融的人家。</p>
胃口全失的他向后推开座椅,“母亲,答应了祖父临行前去看他,我必须离开了。”他俯腰亲吻母亲额头告别,注意到她紧捏着餐巾的指节发白,瞬时间,温柔与歉疚重归于心。</p>
“对不起,我不应该和你争吵。另外我还想说,……他不值得你为他做任何事,无论是爱,还是恨。”</p>
黑色的威尔曼飞驰于莱茵市的大街,在一个丁字路口,车速明显减慢。左边去向某个其乐融融的人家,直行是莱茵市的枫林渡小镇。按部就班是他的行为准则,最近一再被打乱,在被欲望驱使的那一刹那,周戉将方向盘掰正,理智地照原目标直行而去。</p>
在此之前,莱茵市福利医院十七楼,苏抗抗厉声嘶喝:“他怎么敢!”</p>
随着康笋望向四周顾忌的眼神,她立即意识到自己的冲动。</p>
康笋平静地问:“孩子们怎么样?”</p>
“都还好,萨沙还要观察两天,小刀明天就能出院。”苏抗抗迟疑片刻,以央求的语气说,“有些事我很想弄清楚,康笋,请你留下来,等我先把医院的事情处理好。”</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