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子离进入崇政殿的时候,见皇上斜靠在软榻上喝药,头上扎着明皇的布巾,他的脸色看上去比前几天更加萎靡,两只眼睛周围有浓浓的黑眼圈。

    他俯身向皇上行礼,皇上制止了,叫他直接开始,并点名要他吹昨天即兴所作的那首曲子。

    他微微愣了一下,随即又淡然了,在这个皇宫里是没有飞不出的消息,即便他已经撕毁了乐谱,但还是让宫里的人都知道他曾创作过曲子。

    一曲完后,殿里静了一会儿,而后才听到皇上疲倦的声音自榻上传来,朕累了,苏乐师可退下了。

    苏子离起身,奴才告退。

    皇上挥了挥手,苏子离退出殿,但刚到门前,转身出去的时候却迎面撞上了一个端着药的小太监。

    幸好那小太监眼疾手快,一下稳住了药碗,才不至碗掉到地上,但碗里的药汁还是洒出来一些,沾到了苏子离月白色的长袍上,留下了一块淡黄色的印迹。

    苏子离皱眉,他本是极爱干净的,现在白色的衣服上沾上了难看的印迹,实在让他心情不快。

    那小太监兴许见他只是一个乐师,什么话也没说就进殿了。

    苏子离提着那被泼脏的衣角十分不爽的回到乐宫局。

    凤飞飞陪朱茉莉一起去白云谷找鬼谷大夫,但是又担心苏子离什么时候突然回来,于是就在枕头下压了一封信,还是不放心,怕苏子离看不见又在桌上也放了一封信。

    出门时,朱茉莉忽然从头上扯下一根头发饶在了门锁上。

    凤飞飞不解,茉莉,你这是……

    这样,等我们回来,你就知道有没有人进来过啊。

    经朱茉莉一提醒,凤飞飞恍然大悟,她怎么没想到,头发丝是极细的,若是事先不知,一定不会注意到那样的小东西。

    走了大半天的路程,在附近山已的指引下,朱茉莉同凤飞飞二人终于到达白云谷。

    一进白云谷就有浓浓的一股药香,朱茉莉拄着拐杖与凤飞飞在药园子里穿梭了一会儿,就远远的见花草间有一处茅屋。

    二人来到茅屋前时,见门是敞开着的,只院子里晒药材的架子七零八落的倒在地上,二人互看一眼,觉得有些不对劲。

    凤飞飞腿脚灵便些,三两步就到了门前,刚朝屋中一看,就不由得惊叫了一声忙转过了声,一脸惊吓。

    朱茉莉一瘸一拐的挪了过去,好不容易到了门前,却见屋子里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面朝下倒在血泊里,背上被利器划出了一道长长的口子。

    不是第一次见到死人的朱茉莉显示十分冷静,她扶着门框抬腿到了屋内,看到地上的血迹已干,看来这个人已经死去多时了。

    朱茉莉想蹲下身将那老人翻过来,无奈自己只有一只腿有力气,只要脚稍微下蹲就会摔倒。

    她只好扭头想向站在门口的凤飞飞求助,但此时的凤飞飞已经被吓得面色苍白,见她如此,她也只好打消了那个念头。

    双腿一曲,索性跪到了地上,然后伸手吃力的将那老人翻了过来,见此人虽然头发花白,但脸上的皮肤看起来还是很年轻的。

    飞飞,你看……他是鬼谷吗?

    凤飞飞扶着门框心有余悸的缓缓睁开眼,看到那老者的脸时,她也愣了一下,有些不确定的说道:“据说……鬼谷大夫已经有七十多岁了,应该……没有这么年轻吧。

    他若不是鬼谷又会是谁呢?朱茉莉疑惑,院子和屋子里都是一片狼藉,显然是经过了一番打斗,若这不是鬼谷,那鬼谷又去哪里了呢?

    朱茉莉想了想,又伸手向那老者身上搜去。

    凤飞飞不解,茉莉,你是要找什么东西吗?

    嗯,我想看看他身上有没有文碟或者其它可以证明他身份的东西。话落,朱茉莉从老者的身上摸出了一个印章。

    她翻过来一看,见那印章上刻着几个篆体字,虽然难认,但她还是十分艰难的辨别了出来。

    ‘贺白裕印’

    朱茉莉借往拐杖吃力的站起身,来到凤飞飞的面前道:“这印章上的字是贺白裕。

    啊?凤飞飞吃惊,贺白裕就是鬼谷大夫啊。

    什么?朱茉莉也是大吃一惊。

    对,鬼谷是他的号,他本来的名字叫贺白裕。凤飞飞解释道。

    印章掉落,朱茉莉踉跄了一下,本以为找到鬼谷她还有一线生机,没想到鬼谷竟然死了。

    没想到白跑了一趟,二人虽然十分无望,但还是将无人收尸的鬼谷大夫葬在了他的药园里,并找来一块木板替他做了一个简单的墓碑。

    二人回到苏俯时天已经日近黄昏,凤飞飞刚准备开门,却见门上的锁已经打开了。

    二人一愣,凤飞飞扶着朱茉莉走了进去。

    到房间的时候,发现桌上已经摆上了三菜一汤。

    凤飞飞一喜,正要跑去厨房,见苏子离已经端着饭钵出现在门口。

    凤飞飞感觉有点不可思议,你怎么回来了,今天才没到半个月啊。

    苏子离将饭摆上桌,因为我听到某人在梧桐树说十分十分希望见到我。

    凤飞飞脸上一红,突然想起一旁还有朱茉莉,忙站到朱茉莉身旁道:“给你介绍一下,这就是我常常和你提起的我最好最好的好朋友,朱茉莉。

    苏子离在看到朱茉莉的时候,不由得目光一滞,但瞬间又恢复了平静,对朱茉莉浅笑了一下以示友好。

    茉莉,他嘛……你以前见过的。

    朱茉莉点头,子离公子,你好。

    三人站在一起有些尴尬,苏子离笑了笑说道:“你们出去了一天,应该饿了,快坐下吃饭。

    好,开饭啦,呵呵。

    凤飞飞扶着朱茉莉到了桌边坐下后,正要伸手拿筷子,突然被敲了一筷子。

    她抬头,见苏子离挑了挑眉道:“别忘了饭前洗手。

    哦,对,洗手洗手,凤飞飞起身出去打了盆水进来,端到朱茉莉身边道:“茉莉,你也洗手吧。

    好。

    ……

    几人吃罢晚饭,朱茉莉一人坐在屋里练字,突然听到屋外传来一串银玲般的笑声。

    她抬头,透过打开的窗子见苏子离正一脸兴奋的抱着凤飞飞在梧桐树下旋转。

    我要爹了,哈哈……

    哎呀,放我下来,快放我下来,我头要被你转晕了……

    苏子离放下凤飞飞,又蹲下身贴到她的肚子上听着。

    凤飞飞拍了下他的头,才两个月,你听什么啊。

    别动别动,有声音,苏子离煞有介事的对着凤飞飞的肚子道:“儿子,你老爹我可是第一美男,你在你娘肚子里得争气点,争取面世的时候超过你爹,你不要不当回事,这个要求对你可能是有点高,不过有压力才有动力。

    凤飞飞一听,轻轻一揪苏子离的耳朵,原来你是在笑我长得丑啊。

    ……

    看着这幸福的一幕,朱茉莉忍不住也跟着浅笑了一下,眼里尽是羡慕,如果她的身边也有一个和她耍贫嘴的人多好,只可惜……

    窦煜从宫里出来后,大致了解了皇宫目前的状况,皇上被控制在窦承衍的手里,而大臣们不得见皇上的面,自然不知道皇上现在的情况。

    现在他的手里虽然有可以调动红衣军的玉牌,而且也联系上了红衣军的主帅,在宫里可以与窦承衍形成对峙。

    但宫外还有上官鹄的兵力,现在整个京城的守兵基本是上官鹄的兵,所以他现正在等待一个时机,他需要有另一股力量牵制住上官鹄,这样他就可以放开手行动。

    窦煜一边正在静心等待,忽然又止不住剧烈咳嗽起来,咳了一会儿,他拿下手巾时,见白色的手巾上沾的血已经变成了暗黑色,他从袖子里拿出小安子给他的药盒,倒了几粒药丸仰头吞下。

    其实那天兰儿在点燃檀香的时候,他的反应剧烈,除了因为檀香是皇后宫中常用之物,他闻之则心燥之个外,他从檀香中还闻到了其它的味道,那种味道是一种叫寻仙香的香料,虽然叫寻仙香,却是一种隐性毒药,闻过之后,毒气进入人体一般状况下不会发挥作用,时间一久还会慢慢消散,但若是中毒之人短时间内情绪波动极大,毒气便会趁机渗进人的五脏六腑,最后脏腑溃烂而死。

    而他不幸中了此毒,更不幸的是在短时间内受到了极大的刺激,现在他咳出来的血已经变成黑色,说明毒气已经渗进他的五脏六腑,他所能利用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门外传来叩门声。

    进来。他喊道,并端坐了身子。

    冷言、云竟和长青三人一起走了进来。

    王爷,河阳驻军已经到了京城外十五里地。

    好。

    窦煜从皇宫一出来,就密令沈培安带两万人马昼伏夜出,夜奔京城,河阳是他的封地中离京城最近的地方,他一早就在那里培植了自己的势力,直待这一刻。

    他起身,云竟、长青留守王俯,冷言与本王去会会上官鹄。

    是。

    微弱的油灯在夜色中忽明忽暗,显得十分脆弱。

    凤飞飞和苏子离两人还坐在院子里相互依偎着仰头看天上繁星点点。

    她有些累了,想去睡觉,起身之际见椅子上叠着一件月白色的衣服,上面还有一片淡黄色的印迹。

    本来也不是很起心,但经过那椅子的时候,隐隐闻到了些许异样的味道,她停下身来,伸手勾起那件衣服,更加清晰的味道传来。

    这味道有点像冷语的‘百毒册’中所描写的一种叫摄魂汤的味道,按上面记载的,那是一种慢性毒药,如果人喝下那种汤药,起初会红光满面,精神百陪,但久而久之就会精神恍惚,最后神志混乱。

    这衣服上怎么会沾上这种药迹?

    凤飞飞同苏子离走到门前时,见朱茉莉正拿着苏子离的衣服发呆。

    凤飞飞微惊了一下,茉莉,你……

    朱茉莉闻声转过了身来,看向苏子离问道:“子离公子,你这衣服脏了,这上面的污渍是哪里沾到的?

    苏子离浅笑道:“是在宫里,怎么?有问题?

    朱茉莉点头,她将刚才自己的猜想说了出来。

    见苏子离脸色顿时一白,这……这果真是摄魂汤?

    茉莉说是应该没错的。凤飞飞在一旁说道,她先前已经领略到了朱茉莉的医理之术。

    苏子离听凤飞飞如此说,神色一紧,糟了,原来皇上一直在喝毒药。

    你是说……皇上?朱茉莉也是一惊,想起了以前那个总是爱郎声大笑的皇上,他还赞赏过她的字,并赐给她一只毛笔,正是在皇上的鼓励下,她才一直坚持练字的。

    这几天皇宫一直在宫禁,我也许久不得见龙颜苏子离道:“直到今天皇上突然召我去吹箫,我见皇上形如枯槁,眼圈发黑,朱姑娘,你看……皇上已经到了什么程度?

    朱茉莉想了想,脸色越加沉重起来,恐怕已经有一两个多月了。

    对了,南郭太医不是皇上的专属太医么?怎么……他没有察觉?朱茉莉又不解的问。

    我在宫中行走多日,未曾得见南郭太医之面,而见每次给皇上送汤药的都是几个小公公。

    对了,你刚才说这几天在宫禁,那……你是怎么出来的?凤飞飞突然问道。

    苏子离一顿,浅笑道:“没什么,刚好钻了个空子。

    几人说话间,忽然一阵凉风袭来,待纷纷向院外看去,只见一人头戴大斗笠,身着黑披风背身站在了院子里。

    朱茉莉一惊,宇文临风。

    苏子离凤目微眯,上前将凤飞飞和朱茉莉二人挡在了身后。

    宇文临风缓缓转过身,冷笑了一声道:“没想到……楚王妃也在此。

    你认识他?凤飞飞在朱茉莉身边低声问道。

    朱茉莉点头,抬眼看向宇文临风,冷冷道:“原来你还没死。

    区区冰魄银针而矣,宇文临风不屑的说完目光落在了苏子离的身上,黑旗布托,我说的没错吧。

    苏子离先是一愣,随即一脸镇定道:“不明白你什么意思,但我要告诉你,这里是民宅,不接待江湖中人,你还是赶紧离开。

    离开可以,但得带上你。

    公子。凤飞飞担忧的一下牵住了苏子离的手。

    苏子离拍了拍她的肩,安慰道:“没事。

    他说完又看向宇文临风,你想带我走可以,不过……可不能为难这两个女人。

    呵呵,你还挺怜香惜玉的,这两个女人对我没什么用处,只要你能跟我走,乖乖听我安排,我自然不会动她们。

    这是你说的。

    苏子离转身一脸深沉的看向凤飞飞,握了握她的手,有些不舍的将她拥进怀里,等着我。

    我不让你去。凤飞飞的眼泪瞬间夺眶而出,她看得出那宇文临风一定不是什么好人。

    还记得我们的约定吗?梧桐树下,心意永不变。

    苏子离说完随宇文临风一同离去,凤飞飞却摸着自己的肩僵在那里。

    飞飞,怎么了?等二人走后,朱茉莉见凤飞飞的样子,有些担忧的问。

    凤飞飞回过神,刚才……公子走的时候在我肩上写了一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