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救我……救救我……
他们只是大夫，能医治的了一个人的身体，却医治不了一个人的心。
孙大夫看似对这件事情漠不关心，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模样。
从他拒绝那一对夫妻上门开始，就对他们的生死，置之不理了。
但是实际上。
那可是一条人命啊……
而且那个女人，之所以能怀孕，也跟孙大夫的医治，有着密切的关系。
孙大夫又怎么能轻易放得下这一份心。
因此。
孙大夫又拜托了这位医生好友，让好友再上门劝说一番。
把病情的轻重缓急，说的更清楚一些。
大概意思就是。
女人肚子里的孩子，是绝对不能再留下。
如果错过了最佳的流产时间，等月份大了之后，不仅孩子保不住，连女人的性命，也会跟着一起陪葬。
到时候就是一尸两命。
然而。
事情的结局，是可想而知的……
中年男人对着上门劝说的大夫再一次的破口大骂。
“我已经请算命的算过了，算命的说我妻子这一胎一定是男孩！那可是我儿子！是我们家的香火！”
“你这江湖郎中，就知道胡说八道？你这是在诅咒我的妻子？你这是想让我们家断了香火！断子绝孙！”
“我儿子还好端端的在肚子里，在一天天长大，怎么可能会死？她前两个就是这么生下来的，一点事情都没有，这次好不容易是男孩了，怎么可能会死！”
中年男人完全不相信大夫的说法。
他的眼中就只有儿子……儿子……儿子……
那是他们家的香火。
而怀孕的女人，只是缩在阴暗的角落里。
她的性命就在男人的谈话之间。
可是她连自己决定一切的权力都没有。
那张枯黄的脸上，就只剩下了无尽的麻木。
大夫也是真的尽了力了，最后被中年男人拿着扫把赶了出来。
这些事情，后来也全都一五一十的跟孙大夫说了。
孙大夫一脸的面色凝重。
好友劝说道，“你我都是活了快一辈子的人了，这样的事情，看的还少吗？你就看开些吧……看开些吧……”
这样的话。
是说给孙大夫听得，也是说给他自己听得。
如果连一个人的性命，他们都可以冷漠到置之不理的地步。
那么他们又有什么资格做大夫呢？
而后。
在中年男人的不听劝说之下，女人的肚子越来越大。
肚子里的那个死胎，也一直在腐烂损坏女人的身体。
从偶尔的疼痛，到时不时的全身抽搐。
女人的情况越来越严重，如同是被肚子里的累赘，吸走了她浑身的力气，身上逐渐笼罩着一股死亡的阴冷气息。x33
男人怕女人肚子的孩子保不住，又开始四处求医。
可是这样的状况……
一般大夫根本不愿意接受。
只说一句“这个病我治不了”，就将这一对夫妻扫地出门。
转了一圈。
能看的大夫全都看遍了。
他们最后又想到了孙大夫。
所以中年男人又是下跪又是磕头，一如当年希望能让妻子怀孕时候一样的虔诚。
现在，他就想让妻子活着，以此来保住肚子里，那个好不容易等来的儿子。
是儿子呀……
……
全部的故事就是这样。
孙大夫说完这些的时候，脸上的神情是前所未有的寒凉。
如同他被一件件、一桩桩事情消磨之后的心。
而池婉。
她则是又气又恼，连双手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握成了拳头。
因为用力过度，正在微微的颤抖着。
她万万没想到，事情的真相，比她原本以为的都更残忍，更悲哀。
在事情最初的时候。
孙大夫做了那么多的努力，甚至亲自拜托好友上门去劝说。
女人的性命，原本是可以保住的。
只要把那个累赘的死胎流产掉，她原本还可以多活几十年的……
可是就为了那个愚蠢的男人，为了那可笑的香火，却要拿一个女人的性命，去做赌注和牺牲！
这根本是将人命当做是草贱！
难道一个母亲，还比不上一个儿子吗？！
池婉的眼睛，忍不住的一圈一圈的发红。
特别是她想到几分钟之前……
女人用尽全身最后的力气，紧紧地抓着她的袖子。
用她那虚弱沙哑的声音，发出心底里的呐喊。
“救我……救救我……”
也只有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
女人麻木的眼眸里，才稍稍冒起来一点亮光。
她是想活着的！
可是她的丈夫，却将她一步一步的推向了死亡。
池婉的心口，闷闷的发痛，连呼吸都显得难受。
孙大夫一直观察着池婉的反应。
在短暂的沉默之后。
他看向眉心紧蹙的池婉，出声问道。
“小婉，这样的人，你还想救她吗？”
“我要救！”
池婉的回答，是脱口而出的。
她心中虽然难受，但是却没有任何犹豫。
池婉想救那个怀孕的女人。
哪怕心知，那个女人的性命，最多也只不过是几个月。
结局是无法改变的必死无疑。
可是池婉还是想救她！
“师父，我要救她。”
池婉慢慢的冷静下来，黑眸里闪耀着坚定的神色，异常冷静的说道。
她这样的反应，倒是让孙大夫稍稍一愣。
孙大夫花白的眉毛，轻轻挑起。
他已经将往事说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池婉也替那个女人把过脉，知道她的情况哪怕是神医，都是回天乏术的……
这样的病人，根本是不值得救的。
也根本没有救的办法。
孙大夫皱着眉问道。
“小婉，你要怎么救？哪怕是现在把她肚子里的孩子打掉，也根本保不住她的性命。”
孙大夫怕池婉不懂事情的严重性，因此说的更清楚一些。
池婉沉重的点头，“我知道。在错过最佳的治疗时间之后，我已经救不了她的性命了。”
孙大夫坐直身体，认真的看着池婉。
他等着池婉接下来的话。
“师父，我想救的不是她的性命，而是她最后的人生。”
池婉一字一句，无比坚定地说道。
人生……
多么沉重的两个字。
却从池婉的口中说了出来。
孙大夫的瞳孔，细微的颤抖着。
他想起了好友之前说过的那句话。
/他们只是大夫，能医治的了一个人的身体，却医治不了一个人的心。/
……真的不可以吗？
那池婉，又要如何做？
池婉脑海里的思忖，一直都没有停下来。
她暗暗的下了决定。
只不过正式做这些事情之前。
池婉还有一件事情要做。
她目光真挚的看着孙大夫，再一次开口道。
“师父，我现在的身份，不仅是一个大夫，也是你的徒弟。我之后所做的任何事情，肯定会跟您牵扯上关系。所以我希望您能同意，允许我去医治她。”
在池婉说出这个请求之后。
屋内，一下子陷入了静谧之中。
孙大夫依旧坐在他最喜欢的黄花梨躺椅之上，但是他的神情，再也没有往日的悠然自得。
这个头发花白的老人家，眯着眼，陷入在沉思之中。
孙大夫想了很久很久……
屋外。
是八角忙碌干活的声音。
门外。
是中年男人依旧不曾放弃的哀求声。
再远一点。
是春天的虫鸣鸟叫。
喜鹊又回来了，停在家家户户的砖瓦上，叽叽喳喳的发出叫声。
这个小县城里，就是无数普通人生的缩影。
一切的春暖花开，一切的生老病死，都在循环往复的不断发生。
孙大夫本以为，他这一辈子再也不会收徒弟，就这样慢慢的等死。
等到有一天他睁不开眼睛，让八角把他烧了埋在山上，最终只不过是一杯黄土。
可是他原本平静的生活里，出现了池婉这个变数。
他对池婉有了好奇，有了探索之心……
自从池婉出现后，她会跟八角调侃拌嘴，她会进进出出的喊着师父，她会拿着医书不停的提问……
孙大夫一成不变的日子。
如同是湖水里，丢进了一块石头。
打破了平静，泛起了不一样的涟漪。
或许……
可以让池婉试一试。
孙大夫再一次抬起眼来时，瞳孔里年迈的混沌一扫而光。
他认真的看着池婉，开口说道。
“小婉，你就去试试吧。”
这句话的背后。
还藏着另外一句话。
——无论结果如何，都有师父给你撑着。
徒弟和师父，是牢牢绑定在一起的关系，又怎么可能解得开。
孙大夫答应了池婉，也就成了池婉最坚实的后盾。
池婉一点就通，立刻明白了孙大夫其中的意思。
她点头道，“师父，谢谢你！”
……
池婉起身。
她从小院子走出，再一次打开了四合院的大门。
门外。
中年男人还跪在地上，甚至在不停的磕头，额头都已经红肿一片了。
女人还是毫无生气的躺在木板床上。
她疼痛到浑身佝偻，却连呼唤都发不出声音了。
哪怕听到了开门声。
女人还是没有睁开眼睛，宛若是在等死。
直到听到池婉的声音。
“进来吧，我给你看病。”
中年男人一听，立刻露出了喜出望外的神情。
但是他看着池婉年轻的脸庞，又紧张了起来。
“你给我们看病？不是孙大夫吗？”
池婉刚要开口。
八角却在这个时候出现。
他站在池婉身边，冲着那个男人大声说道。
“你懂什么！她是孙大夫的徒弟，厉害着呢！你要是想看病，就进来，不想看病，就快点离开。反正孙大夫不想见到你们！”
中年男人听了八角的话后，才算是明白了池婉的身份。
急急忙忙的，又露出了谄媚的神色。
“原来是孙大夫的徒弟，那我们一定是相信的，相信的！我立刻就——”
中年男人推着那个木板床，想把妻子带进孙大夫的四合院。
池婉却依旧挡在门口，不让男人进去。
“我只替你的妻子看病，所以她可以进去，你不能进去。”
中年男人听了池婉的要求后，显然是露出了不高兴的脸色。
但是一抬头。
他的眼前是池婉冰冷的神情，以及锐利的眼神。
还有池婉身上那股高高在上的气息。
让男人只能仰头凝视。
他咬了咬牙。
“你是大夫，我们都听你的，都听你的！只不过我妻子已经站不起来，也走不动路……”
八角眼明手快。
他走了过去，一把推开了中年男人，然后将躺着女人的推车，推进了门。
八角在刚才，也听到了孙大夫和池婉之间的谈话。
他先前就知道一些事情，但是一知半解而已。x33
如今完完整整听完。
八角更加清楚了这个看似老实诚恳的男人，实际上是逼死妻子的罪魁祸首。
自然对这个中年男人，没有了好态度。
等八角将病人带进了四合院。
池婉冷着脸，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将中年男人彻底的关在门外。
……
女人被安置在四合院里的某个房间里。
那是孙大夫的诊室。
里面就只有一张床铺，四周放着一些医疗工具，甚至少见的，还有一些西医的器材。
可见孙大夫不是食古不化的老中医。
他对一些现代科学的医疗技术，也有着他的好奇和学习之心。
只不过今天……
这些东西都用不上。
池婉和八角一起，将大着肚子的女人，抬上了床铺。
女人对发生的一切，十分的惶恐不安。
她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拒绝看诊的大夫，竟然又让她进门了。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家里说一不二的丈夫，就这么轻易的被关在了门外。
女人在陌生的环境中，显得惶恐又不安。
再加上身体的疼痛，整个人都是面色惨白的。
池婉轻轻地握了握女人的手，柔声说道。
“你不用紧张，我不会对你做什么。在给你检查之前，我先替你清理一下。”
说着话。
池婉就让八角出去准备热水，还有水盆和毛巾。
而池婉说的清理，就是真的清理。
女人因为肚子太大，以及身体的羸弱，已经很长时间不能站起来了，只能一直躺在床上。
男人对她的照顾，也只是关心她的肚子而已。
所以女人身上，是又脏又难受的……
池婉拿着热毛巾，一点一点，动作温柔的替女人擦拭。
她不提病情，也不提孩子，只是将女人当做是……一个普普通通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