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这对中年夫妻的故事，只是一个开始。
但是听到这里。
池婉心里，已经彻底的冰冷一片。
如果说，这个故事的最开始，是一对感情深厚、不离不弃的恩爱夫妻。
那么从那个男人，问出那一句“是男孩还是女孩”开始。
这个故事里，就再也没有温暖的感情了。
有的只是一个愚昧的，世俗的，冰冷的丈夫。
丈夫眼中的妻子，也只是一个传宗接代的工具。
无论是年少时候的感情，还是夫妻多年的恩义，都比不过一个能延续“香火”的男孩，来得更重要。
所以哪怕用妻子的半条命去作为交换。
他也想要一个孩子。
一个男孩子。
池婉能看得透这一点。
想必那个时候的孙大夫，也看到了这一点。
他努力治病救人，让女人终于怀上了孩子，可是也同时将女人推入了一个火坑。
那么他所做的一切……
真的还是治病救人吗？
或者说……
是在害人！
这个问题，一直在孙大夫的脑海里，不断重复徘徊。
哪怕他行医将近六十年，却也还是无法解答这个问题。
因此。
自那之后，孙大夫就不再接待那一对夫妻了。
几个月后。
消息传来。
女人生产了，产下的是一个女孩。
男人虽然失望，却也还是开心的，毕竟是他生命中的第一个孩子。
他拿了红鸡蛋，还准备好一些土特产，专门登门来感谢孙大夫。
同时……
丈夫殷切的问道，“孙大夫，我妻子的身体什么时候可以生第二个？”
听到这话。
孙大夫将男人还有他那一堆礼物，全都扔了出去。
从此。
再也不让那个男人进门。
男人就算见不到孙大夫，但是想要一个男孩的心，却一直都没有消失过。
他手里有着孙大夫当年给他们开的药方。
孙大夫不卖药，他就找其他的大夫，照方抓药，依旧给她的妻子每日吃，每日吃，每日吃……
二年后。
女人第二次怀孕。
怀胎十月。
孩子呱呱坠地，又是一个女孩。
男人无比失望，继续逼着妻子吃药生孩子。
如今。
女人肚子里的孩子，已经是第三个了！
……
“孙大夫当年就说了，他妻子的身体不好，就只能生一个！而且哪怕只是生一个，也会有很多后遗症，会亏空身体……”
“那个男人根本不停孙大夫的话，让他不要生，他还是一个接着一个生……”
“现在肚子里的这个，都已经是第三个了！别的大夫根本不敢给他妻子看病，他就又来找孙大夫！”
“哼！孙大夫说的话，他从来都不听！现在肚子里的孩子，要保不住了！却又想回头来找孙大夫，当我们家大夫是什么？！是他想见就能见的吗？”
八角一肚子的怒气。
他替孙大夫鸣不平。
站在院子里就大声说着话。
也不管门外的人，或者是屋内的人，是不是会听到。
这些话。
八角憋在心里很长很长时间了，但是平时根本不能说。
今天是池婉问了，他终于能发泄出来。
池婉听到这里。
心里不仅仅是寒冷，也一样燃烧着熊熊的火焰。
五年三胎……
哪怕是寻常女人，都受不了这样生孩子的频率。
更何况。
那个女人还是从娘胎里带了毛病，身体特别不适合生育的。
池婉的脑海里。
再一次浮现了刚才的惊鸿一瞥。
那个女人面如死灰，宛若是一个死人一样，挺着恐怖的肚子，毫无生气的躺在模板推车上。
她虽然还活着，却比死了还不如。
只要她还活着一天，就是多受一天的罪。
那个看起来老实木讷的中年男人，何止是没有对妻子的感情，更是冷血恶毒！
就为了他传宗接代的愿望，是在亲手逼死他的妻子。
他根本就是个杀人凶手。
池婉也彻底的明白了，为什么孙大夫就是不见这两个人，不愿意为他们医治。
因为他们……
根本就的不值得被医治。
四合院内。
陈年往事被一件一件的提起，几人的心情都不是很好。
特别是八角。
他年纪小，藏不住情绪，愤怒全都写在脸上，手里的药材，都折断了好几根。
但是。
四合院的门外。
“孙大夫，求求你……求求你替我妻子看一眼吧……”
“孙大夫，只要保住我妻子肚子里的孩子，我愿意做牛做马报答你……”
“孙大夫，孙大夫……我求求你了……我求求你了……”
中年男人还在不断的哀求着，眼泪鼻涕一起下来。
面黄肌瘦的女人躺在木板上，整个人突然的开始抽搐。
从肚子，到四肢，都在不停的发抖。
苍白的脸上，渗出了一滴一滴的冷汗。
“啊……啊……好疼……我的肚子……好疼……好疼……”
女人发出疼痛的凄惨喊声，整张脸都疼痛到扭曲了起来。
随着疼痛一起的，还有浑身停不下来的颤抖。
所有的疼痛，都是从她肚子里，传出来的。
女人控制不住生理反应，双手狠狠地抓着巨大的肚子，似乎是要将这个累赘，从她身体上割下去。
“好疼……我好疼……不要……肚子……不要肚子……”x33
她凄惨的哀吼着。
中年男人立刻冲了上去。
他第一时间里，不是安慰疼痛的妻子，而是紧紧地抓住了女人的双手。
熟练的从被子下面拿出草绳。
动作利落的将女人的双手绑在一起。
“别动！你不能抓肚子！忍一忍就好了，不要伤害孩子！只要忍一忍就能过去了！”
中年男人麻木又冷静的处理着一切。
对妻子唯一的安慰，就只是一句“忍一忍”。
池婉听着男人可笑的话语，以及女人凄惨痛苦的喊声。
她最终是于心不忍，打开了八角关上的门。
刚走出去的那一刻。
池婉恰好看到女人抓着肚子的手，被中年男人重重的绑在一起。
那一幕。
刺激了池婉的眼眸。
她一个大步走过去，手臂一不用力，一把推开了中年男人。
“你要干什么！不准绑她！”
这一刻。
池婉要救的人，或许不只是眼前的女人，还有一样曾经被绑住双手的叶思玲。
中年男人被池婉推得踉跄了一把，后背撞在墙壁上，才勉强站稳。
他刚要破口大骂。
可是看到池婉衣着光鲜，而且又是从孙大夫的四合院里走出来的。
立刻改变了态度。
“不是……不是我要绑着她。如果我不绑着她，她就要抓肚子，打肚子，这样对孩子不好。”
这些话。
听得池婉又是一阵火冒三丈。
冷汗涔涔的女人，听到了池婉的声音，忍着一阵一阵的疼痛，猛地一下睁开了眼睛。
那一眼。
池婉看到了如同是一个溺水之人的求救。
那双骨瘦嶙峋的手，一把抓住了池婉的手腕。
“救我……求求你……救我……”
女人呻吟着。
痛苦的呜咽出声。
她的双眼死死紧盯着池婉，眼泪顺着眼角，滑入她乱糟糟的头发里。
池婉听清楚了她说的每一个字。
是救我……
而不是。
救我肚子里的孩子……
是这个凄惨的女人，正在跟池婉求救。
池婉的心，猛烈的揪紧着。
她面色凝重，在短暂的思忖后，立刻决定道。
“你把手给我，我给你号脉。”
女人一边流着眼泪，一边轻轻松开了抓紧的手指，放松了使尽全身最后力气的身体。
池婉浅浅的呼吸，调整好心跳，放平情绪。
开始给女人诊脉。
这一个月来，池婉做的事情不仅是整理药草，还看了孙大夫几十年以来的看诊记录。
再加上她上辈子的知识。
池婉号脉的水平，是绝对不低的。
她闭上眼睛，仔细的感受着女人的脉搏。
然而——
池婉猛地一下睁开了眼睛。
她的瞳孔有着细微的颤抖。
惊恐的眼眸看着眼前的女人，又不敢置信的看向了她的肚子。
不可能……
不可能的……
池婉心中不敢置信。
她紧蹙着眉心，再一次的给女人号脉。
但是。
结果还是一样的。
她只感受到了一个人的脉搏。
只有女人的，微弱的。
没有孩子的，一丝一毫的跳动都没有。
可是女人的肚子这么大，很显然最起码怀孕五六个月了。
怎么可能没有一丁点孩子的气息。
池婉不死心。
她集中全部的注意力，手指紧贴着女人的手腕。
这一刻。
池婉的脑海里，灵宝空间的灵力汇聚，就如同是精神触手一样，顺着她的手指，沿着女人的手腕。
灵力的精神触手进入了女人的身体里。
在她的肚子里转了一圈，重新又回到了池婉的脑海里。
这样的感受，池婉是从不曾经历过的。
灵力精神触手的加持下。
她就好像是最精密的仪器，扫描看透了女人的全部。
从血脉到骨骼，从皮肤到内脏。
因此……
池婉看到了——是死胎。
女人肚子的那个孩子，早就已经死了。
现如今，只不过是堆积的羊水，以及一个哪怕死了，还在疯狂吸收母体养分的累赘。
这个死胎，从最开始被发现的时候，就应该打掉的。
那个时候，女人或许还有活下去的机会。
可是——
死胎却一直留在了女人的肚子里。
现如今。
这几个月过去，女人和死胎已经是紧紧绑在了一起。
如果这个时候打胎，女人绝对也会跟着一起死的。
如果等到了生产的时候……
女人孱弱的生命，根本撑不住……
所以，最后还是死。
在错过最佳的生存机会之后，等着女人的最后结果，一样都是死。
池婉看到了这一点。
她瞬间苍白了面色。
看着面前这个双眼湿润，苦苦向自己求救的女人。
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池婉在这一刻，感受到了深深的无力。
她想救这个女人，却再也没有任何办法。
也就怪不得……
女人的脸上，一直萦绕着一股灰白的死气。
是因为她的生命，真的在进入倒计时……
“求你……救救我……”
女人感受着池婉手指的离开。
她流着眼泪，用最后的力气，抓住了池婉的袖子。
宛若是抓住最后一缕，让她能活下去的希望。
“小婉！”
一个喊声，突然传来。
一下子打断了池婉跟女人对视的眼眸。
池婉回头看去。
只见孙大夫不知道什么时候“睡醒”了。
孙大夫站在八角的身旁，神情严肃，少见的冷厉，朝着池婉说道。
“小婉，回屋来。”
“是……是的，师父。”
池婉还处在于“死胎”的震惊中，整个人愣愣的，在孙大夫的要求下，走回了四合院里。
女人拉着池婉的袖子，在那一刻，无声的松手了。
池婉还是不忍心。
她又回头看了一眼。
女人只是在绝望的闭上眼睛。
或许她一开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
毕竟肚子里的孩子，是跟她血脉相连的……
毕竟她的身体，她是最清楚的……
那个孩子，她早就知道已经死了。
她的性命，她也早就知道没的救了……
所以才会如此的绝望，眼神空洞。
她已经，是一个被宣判了死刑的人。
……
四合院内。
池婉的脸色还是苍白的。
她看向了一旁不管不问，也没有责怪她多事的孙大夫。
池婉迟疑的问道，“师父，你知道……你知道她肚子里的……是一个死胎……”
孙大夫叹了一口气。
他缓缓走进屋内，撑着拐杖，找了一把椅子坐下后，才徐徐开口。
“我知道的太迟了。”x33
孙大夫从几年前，就拒绝替这对夫妻诊治。
后来再听到他们的消息。
是在几个月前，跟另外一个，一样是中医的老友闲聊的时候。
老友说，“前几日，我那来了一对看病的夫妻，那女人怀孕几个月了，但是肚子里的孩子，却是一个死胎。死胎是万万留不得的，会将那个女人也一同害死。我提议打胎，那女人的丈夫，就开始冲我发火，说我谋害他的孩子，朝着我辱骂，还说我的医术根本不如你。你说这事情……唉……”
孙大夫的老友，最后只是一声叹息。
他们只是大夫，能医治的了一个人的身体，却医治不了一个人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