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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久小心翼翼地往自己的手指上呵气，忍着那让人感到安心的滚烫，用细白的手指一点一点地将红薯那焦黑褶皱的外皮拨开，简直就像是脱下了蓑衣的绝世美女一般，红澄澄的红薯瓤在淡白色的热气中露了出来，那种宛如焦糖一般的甜蜜气息几乎让人的唾液在瞬间涌出来。</p>
因为糖分过高而变得微微有些半透明的红薯瓤对于在贫乏的生活中苦捱了许久的倒霉和尚易久来说，简直就像是会上天赐予的美味。他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口略带焦香的红薯，甘甜的滋味瞬间包裹了他的味蕾，细腻到甚至可以用入口即化来形容的红薯有着异乎寻常的丰腴而甜美的口感，几乎要让易久因为感动而感到眼眶发热。</p>
夜已经深了。</p>
之前还隐约可以听见的喧哗声如同燃尽的烟尘一般消失在了浓黑的夜色里头。易久可以听见逐渐变大的雪花沙沙堆积在地上的声音，从山坳那边冲过来的北风被南方的院落切割成一段一段呼啸的气流，一下又一下地撞击着窗沿，有些松弛的搭扣在风声中有规律的咚咚闷响。</p>
易久靠着灶台一边的身体被余热烘得暖融融的，只是耳垂和脚尖都像被冻僵了，石头一样几乎没有了知觉。</p>
大概也就是因为这样，在那个小小的身影如同小耗子一般想要从门缝里溜进来的时候，易久差一点就没有发现。</p>
在看到那个孩子的时候，易久几乎反应不过来……他以为那是什么东西的影子，或者是后山的小动物因为冬天的寒冷想要溜到人类的底盘取暖。并不能责怪易久眼神的不好——那个孩子毕竟是太瘦了，瘦到皮肤底下似乎只撑有伶仃的骨头架子。</p>
厨房里没有灯，光线极其黑暗，窗格子上糊着油白纸，隐约透出了白雪的反光，那幽蓝的色调印在诡异的小孩面无表情的脸上，愈发显得他整个人像是一具被工匠做坏了的木偶一般，冷冰冰，硬邦邦，就连那双看不出情绪的眼睛里都好像多了些什么似的。</p>
“谁？”</p>
易久的心脏跳得飞快，因为精神的过度紧张，嘴唇都微微抽搐了起来。他往后退了一步，战战兢兢地想要摸索些什么来护身，然后这一刻他的脑袋就像是发了烧一般胀得厉害，他摸索了半天也只摸到灰扑扑的土墙和几丛稻草。</p>
而那个诡异的小孩已经如同僵尸一般硬邦邦地往前走了几步。</p>
“你，你是谁？”</p>
易久强撑着大喝了一句，他想要用声音将其他人惊动，然而话出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又虚又软，宛如割了脖子的鸡吭哧吭哧发不出声。</p>
那小孩得了他僵硬的一句话，神色未变，竟然连眼角眉梢都未曾动一下，依旧是那么一动不动地看着他，目光专注，落在一愚身上，就像是有实质一般，戳得人皮肤微微的刺痛。</p>
“你你你别过来哦。”</p>
说实在的，易久这时候实在是吓得够呛，就连最开始的时候见到那吃人的妖怪都没这么害怕过……他甚至分不出面前这个细细瘦瘦的人型生物究竟是人还是僵尸或者是别的什么妖怪。</p>
那小孩还是没有回话。</p>
不过，好在这一次他又往前走了两步，正好站在了灶膛前面。恰好这时候那埋在灰里的木材蹦了两颗火星出来，易久才借着那一瞬的微弱光芒看清了那人的样子。</p>
虽然瞅着瘦得可怕……但似乎是个人？</p>
易久看到了那孩子身上裹着的衣服，倒也说不上破，只是上面到处灰扑扑的，不知道在哪里滚了许多灰尘早就已经看不清底色，衣摆上面之前沾了雪，这时候已经化掉了，滴滴答答顺着脏兮兮的衣角落在地上。</p>
“你……是这里的人么。”</p>
易久皱了皱眉头，心中隐约浮现出一个念头，忍不住讷讷地开口问。</p>
……</p>
……</p>
……</p>
然而，回应他的只有小孩那大得可怕的眼睛，仿佛是玻璃珠子似的，连视线都恍若是冷的。</p>
“喂，你该不是……”</p>
易久忍不住开口，然而在沉默了片刻之后，小孩忽然在这个时候猛然往前蹿了两步。易久被他那诡异如妖魅般迅速灵巧的动作吓了一跳，一霎那僵住了，眼睁睁地便看着那人猴子似的伸长手臂，骷髅似的手往前一抓——</p>
将易久手里吃剩的红薯皮扯了过去。</p>
易久呆住了。</p>
他愣愣地看着那古怪的枯瘦小孩抢了他手里的红薯皮，然后就像是村子里偷偷摸摸跑到别人桌子底下捡剩饭吃的流浪狗一样，迅速地缩到了厨房昏暗的角落，背脊朝着外面，头埋在手掌间窸窸窣窣，狼吞虎咽地将那焦枯的，带着草木灰的红薯皮一口塞入了嘴里。</p>
“喂，你！”</p>
易久猛然反应过来，他下意识地朝着他冲过去，拽住他的一只手想要将那猴儿似的小家伙扯出来。</p>
红薯皮烧成那个样子，怎么可能可以就这样吃下去！然而，这么一抓，易久便心惊了。从那衣袖之下伸出的手腕真的是一个孩子的手，而不是一段枯槁的朽木？几乎是在那一瞬间，易久便条件反射地放松了力量，他是出自真心地担心，担心自己会一不小心，便将这孩子的手臂咔嚓一声折断。</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