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期末考试快到了，学校的课程进入复习阶段，孟缇第一次发现西北的冬天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寒冷。连着下了三天大雪后，气温降得很快，眼看着就到了零下二十度。</p>
她来北疆的时候，没有带多少冬衣，只有一件羽绒服和一件大衣。羽绒服御寒尚可，大衣就完全不行，穿着大衣走在雪地里，寒意就像恶魔一样吞噬着她。她离家的时候，没有带走孟家的一分钱，也没有多余的钱去买冬衣。为了避寒，她减少了出门的次数，基本上维持教室、办公室、宿舍三点一线的生活。</p>
这样一来，冬天也不是太难过。</p>
最难熬的时候是期末的前一周，宿舍里的暖气供应不足，有一次她跟杨明菲挤在一起睡，但两个人睡姿都不太好，一个多动一个睡眠浅，在狭小的单人床挤了一晚上后谁都受不了谁，最后只好分开睡了。</p>
就在这个时候，邮局通知她去取行李包裹，这真是雪中送炭。两只大箱子，她一个人压根儿就拿不动，还是祝明帮她从邮局拿回住处的。</p>
杨明菲缩在屋子里改作业，她凑过头来看了看箱子上的标签，念了出来，“郑宪文。”</p>
孟缇“嗯”了一声。</p>
自她来北疆这半年，从没有主动联系以前的朋友，大家好像约好了似的也不联系她，这还是郑宪文第一次主动给她寄东西。除了两件她在家常穿的旧衣服之外，剩下的都是簇新的保暖**、毛衣、大衣等，都是在这个偏远之地见不到的漂亮衣服，还有一床厚厚的电褥子。</p>
“想得很周到，尺码也很合适，”杨明菲啧啧两声后笑了，“不愧是青梅竹马。”</p>
孟缇抚额无语。郑宪文对她一直很周到，他的审美和品味还是一如既往的好，尤其是一件米色丝绒面料的中长大衣，做工细致，手感柔和。杨明菲试穿了一下，漂亮得简直耀眼，一穿就舍不得脱下来。孟缇不是不喜欢漂亮衣服，但到了北疆，终日朴素惯了，反而穿不习惯了。</p>
把两只箱子塞在床底，她给郑宪文打了个电话，诚挚地道谢。</p>
郑宪文说：“还喜欢吗？我估摸着给你买的，也不知道合不合身。”</p>
她很久没有听到他的声音了，此时听到，还是一样的悦耳，带着年轻男人特有的清越和朝气。</p>
“很合身。谢谢你记挂着，郑大哥。”</p>
顿了片刻后，郑宪文问她：“你声音不对，感冒了？我猜那边很冷。”</p>
“很冷是真的，但是我没感冒。”孟缇说，“刚刚才下课，上课的时候声音太大了。”</p>
郑宪文轻笑问她：“学生听话吗？”</p>
“很听话的。”</p>
“当老师的感觉怎么样？”</p>
孟缇哈哈一笑，“很有成就感的。”</p>
“晒黑了没有？”</p>
“大概是黑了一点……”</p>
两人在电话里聊着家常，都绝口不提这半年没联系的事。郑宪文忽然叹了口气，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阿缇，我还以为你会把衣服寄回来，看都不看一眼呢。”</p>
“不会的，郑大哥，谢谢你想得这么周到。”孟缇苦笑，“我不是小孩子了，怎么会这样不知分寸，这么多年你照顾我，都不是假的。”</p>
“我不知道你想起了多少……但我宁可你骂我们一顿。”</p>
孟缇没吭声，她大脑里没有这个问题的答案。</p>
“过年回来吗？”</p>
孟缇哑然了，想到那个千万里之外的“家”，那个她生活了十几年的地方；想起那些郁郁葱葱的树木和安静的林荫道，午后潮湿而清爽的风；想起那间小巧精致的书房；想起她的扬琴是不是积了很多灰尘……可惜都不是她的，她也不知道该回什么地方去。</p>
“不回来了。”</p>
“孟缇。”</p>
他很少直呼她的姓名，孟缇肃然一惊，脊背一麻，下意识地“嗯”了一声。</p>
“我很想你。”</p>
郑宪文可能是真的想她，不论起因是不是因为砸破她的头，但这么多年相处下来，再没有感情也有了感情。</p>
孟缇心里煎熬，费力而艰辛地回答：“郑大哥，对不起，我还是没办法。”</p>
这话听得郑宪文苦笑，她的心结不是那么容易打开的。</p>
“阿缇，”他说，“你记住，我等你回来。”</p>
期末考试终于来临，忙碌了一个学期后，学生们和老师们都等待着这个难得的假期。孟缇不是班主任，但恰好初一的班主任徐老师生病了，她就担负了大部分的班级事务——组织复习，答疑，监督早自习和晨跑，跟学生家长谈话等等。她体会到了那种“两眼一睁，忙到熄灯”的感觉。</p>
孟缇已经有很多年没有吃过任何苦了，就像蒋也夫说的那样“养尊处优”。不过她的性格好强，做事认真，需要出八分力气的活儿她非要使出十分力气。人在压力和忙碌中也就往往不会顾及到自己的身体。</p>
期末考试结束后，突然清闲起来，她一个不注意，就患上了重感冒。起初是咳嗽和咽喉红肿，过了几天，感冒病情恶化，开始发热。</p>
杨明菲在期末考试后回了家，她就蒙着被子在屋子里睡大觉，恨不得睡得人事不省。</p>
冬天自有一种沉着的力量，偏僻的边疆小镇，生活安静得好像娴静的美人一般不动声色。当天气不太冷时，她还会拖着发烧的身体去祝明家吃烧烤。</p>
人病了，胃口就不好，吃得也不多，她更多的时候是睡觉。睡得太多，脑子又烧得一塌糊涂，稀里糊涂的梦一个接着一个，日子过得昏天黑地。</p>
她的烧一直不退，程璟担心得很，一有空就送吃的上门。每天都要看着她吃退烧药，早晚来监视她量体温。孟缇捧着他送来的食物想，原来寒冷中也有温暖。</p>
他们的考古工作进行了大半，前段时间因为下雪，进度变得缓慢。于是大家收了帐篷，不再去古城，在楼下腾空了一间屋子放各类文物和各种宝贵的文书。有时候施媛也会跟着程璟一起过来，自一两个月前的那次不愉快的事件后，两个人在几个星期后慢慢恢复到起先的关系，现在就像多年的好朋友一样。</p>
施媛有时候跟她抱怨程璟，孟缇听着，也只是笑笑。程璟在感情上相当的后知后觉，一副信息接收不良的样子，施媛也非常无奈。</p>
孟缇蜷缩在被子里，问她：“你跟他表白过没有？”</p>
施媛的表情有点哀伤，还有些郁闷，“旁敲侧击地问了几次，他总是那样。照理说，他从国外回来，应该更开放……其实我也不敢追问。”</p>
孟缇无言，她不知道怎么劝慰。若是以往，她也许会兴致勃勃地帮着牵线搭桥，而如今，所有的闲心都已经消磨殆尽，程璟要当木头，那就当好了。</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