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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宪文确实很有耐心，他观察了两天，得出一个结论：孟徵只要在家，小女孩通常就会待在外面的院子里。她好像很不愿意和孟徵待在一起。</p>
他观察了好几天，终于找到了他认为最好的时机，走到小女孩身边。</p>
她蹲在墙角的树荫下看蚂蚁，郑宪文也蹲下，无声无息地陪她看了一会儿。</p>
小女孩对他的存在视若未睹。</p>
郑宪文心想她还真是沉得住气，笑了笑说：“蚂蚁搬家，很可能因为要下雨了哦。”</p>
小女孩总算抬头看了他一眼。郑宪文心里暗喜，接着说：“你听过一首童谣没有？蚂蚁上搬雨绵绵，蚂蚁下搬日炎炎。这是说，蚂蚁如果朝地势高的地方搬家，那就要下雨啦；如果朝地势低的地方搬家，那就要出太阳了。你看看这些蚂蚁是要往上还是往下？”</p>
她虽然还是一声不吭，但表情有了松动，咬着自己的唇，本来就薄的唇显得更薄了。</p>
郑宪文指了指蚂蚁搬家的路线，那是从树下的小洞往旁边一个小土坡下走，“所以，你看，很显然未来的几天都要出太阳了。你可以不信，看接下来几天的天气吧。”</p>
郑宪文没说错，接下来的几天真的是炎炎晴天。</p>
所以当郑宪文在院子里看到她再次蹲在墙角时，就更得意了，神气活现地问：“我没说错吧？”</p>
小女孩不吭声，但还是看着他。她的头发很少，只有薄薄一层覆在头皮上，显得很柔软，就像婴儿的胎毛。为了表示亲热和善意，郑宪文试探着摸了摸她的头发。他对郑若声总用这招，只觉得百用百灵。不论郑若声起初多生气，一摸她的头发她都会安静下来。</p>
很显然，这招对小女孩也是管用的。</p>
“上次把你的书扔到池塘里，是我不对。你先摊手，”郑宪文在她手心里放了一颗包装精美的巧克力，“我以后不欺负你啦，吃吧，给你赔罪。”</p>
她把糖拿在手里，看着他，眼睫毛闪动了几下，看上去很激动。她小心翼翼地剥开糖纸，低低地说了一句话。</p>
郑宪文一怔，“你说什么？你是在说话吗？”</p>
郑若声“咦”了一声，跟哥哥对视一眼，两人惊讶得跟看到外星人一样。</p>
小女孩挺直了腰板，本来就严重过敏的脸更难看了。郑宪文心想，怎么一个月了她脸上的红点还没消，也不敢直视她，偏移了视线。</p>
但他还是拿出所有的耐心哄她，“你在说什么呢？这么小的声音，谁听得清楚。”</p>
小泵娘抬头，看着面前漂亮的男孩子，动了动唇，“……谢谢。”声音很软，很轻。如果那声音不是春风吹过油菜花田，就是冬雪覆上沉睡的草原。</p>
她真的说话了？虽然只说了两个字，但总算是一个良好的开端。</p>
看着她剥开糖纸吃掉巧克力，郑宪文把手背到身后，对后面的几个朋友比了个手势，脸上亲切的笑容一点没少。</p>
郑宪文哄她，“喜欢的话就快点吃吧。”</p>
她听话的把糖放在嘴里，吃了下去，甜美的巧克力融化在嘴里。</p>
一群孩子都围了过来，把她包围在中间。她有点惊恐地四下环顾，不再理郑宪文的问话，抿紧了嘴，再次变成了哑巴。</p>
郑宪文遗憾得不得了。</p>
郑若声扯了扯他的袖子，附耳说：“哥哥，看来这个丑丫头只跟你一个人说话啊。”</p>
“慢慢来。”</p>
郑宪文从逗她说话的过程中得到了挑战成功的乐趣，或许是因为暑假漫长无聊，他很快想到了新的点子。</p>
他每天给她带各种新潮漂亮精美的糖果，她都会接过去吃掉，只是没有再跟他说过一句话。郑宪文发现自己还蛮想念她的声音，薄薄的，可怜兮兮的。而她的身世又带着诡异的悬疑色彩——她从何处来？去往何处？从她的日常行为看，她相当聪明，也应该受过很不错的教育。</p>
但那之后她不开口说话，他们的游戏显然也陷入了僵局。虽然她确实说过话，郑宪文可以告诉每个人那个丑丫头跟他说话了，其他人也不会质疑，只是他自己不满意，不能复制的游戏是无趣的。</p>
不过小女孩对他的态度慢慢好了起来，每次看到他都会笑一笑。她再说话是一个星期之后的事情，郑宪文那次带了一盒糖给她。那是别人送来的，花花绿绿的，因为太甜，郑家两兄妹都不爱吃。</p>
她眼睛闪了闪，接过盒子说谢谢。</p>
郑宪文笑眯眯地对她伸出手，“那……去我家玩吧？”</p>
他从小就长得好看，真诚起来显得特别精神，特别让人信服。面前的男孩态度那么好，小女孩怔了怔，仿佛被蛊惑那样伸出手去。她不知道郑宪文牵着她的手带她去什么地方，她彻底变成了迷途的小孩，一直固守的坚持在郑宪文的温柔攻势下慢慢瓦解。</p>
郑家没有别人。柳长华在医院上班，郑柏常在学校开会，连总跟着郑宪文的郑若声都去同学家玩了。</p>
郑家和孟家的布局摆设大致一样，但也有不同的地方，所以她没有感觉到局促。郑宪文拉她进了书房，跟孟家不一样，郑家是用最大的一间屋子当书房——因为这屋子里有一架黑色的立式钢琴。</p>
那架钢琴让她目不转睛。</p>
郑宪文坐在钢琴前，翻开琴盖，手指在黑白交错的琴键上一滚即过，流水一样的琴音倾泻而出。他简直就是王子一样的存在。</p>
他笑问坐在书桌前的她：“你喜欢听音乐吗？我弹曲子给你听吧。嗯，你不用说话哦，点头或者摇头就可以了。”</p>
她飞快地点了点头。</p>
郑宪文翻开了曲谱，弹了一首《童年回忆》。</p>
这首曲子他弹得比较熟练，虽然不到完美的地步，不过由于听众是她，也没能力挑错。这曲子动听悠扬，非常能打动人心。果然一曲终了，她还沉浸在音乐中，眼巴巴地看着他。</p>
郑宪文难得地看到她露出这样渴求的眼神，顿时心头暗笑，这招还真是用对了。他笑得和颜悦色，“我可以天天弹给你听哦。”</p>
小女孩高兴地点了点头，嘴唇一动，细细的声音就从唇间流泻出来。</p>
“你，很好……像我哥哥。”她说得很慢，大概是太久没有开口了，声音有些沙哑。</p>
郑宪文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她不但说话了，还说了一个比较长的句子。他好奇地问：“你还有个哥哥？”</p>
小女孩没有回答，也没有看他。她垂着头绞着苍白的细手指，片刻后抬起头，再重复了一遍，“你很像我哥哥。”</p>
郑宪文微微挑起眉梢，对待有趣的人和事，他往往都会显出特别的兴致。他虽然年纪不大，但在某些方面的举止神态已经很像大人了，这也是他在院子里一呼百应的原因。</p>
“你哥哥？你自己想象出来的吧。”门口响起了尖锐的女声。</p>
他还算沉稳，但刚刚走进书房的郑若声就不乐意了，大声地反驳。小女孩总是觉得哥哥是最好的，容不得别人觊觎。想到这个丑八怪听到了郑宪文的琴声，居然用她的哥哥来比较，郑若声心里的不愉快到达了极点，甚至都忘记她从不说话的事实。</p>
“你这么难看，谁愿意当你的哥哥啊？！”</p>
小女孩回头看着门口的郑若声，显得很惊愕，“没有！我有个哥哥！”</p>
这丑丫头居然敢反驳她，这让郑若声很生气。在这个院子里，男孩女孩都以他们兄妹为中心，她心里顿时不痛快，嘴一撇，“瞧你这样，你哥也是跟你一样的丑八怪吧？”</p>
“我哥哥，”小女孩气得脸都红了，“他不是丑八怪。”</p>
小女孩瞪着比她大很多的郑若声，显得很愤怒，声音明显高了很多。</p>
郑若声嗤笑，“吹牛，谎话精。”</p>
“我，没有，撒谎。”</p>
小女孩一字一句，不但脸红了，连眼睛都红了，睁着大眼睛盯着郑若声。她抿着唇，很生气的模样，好像随时都可以跟郑若声打一架。</p>
郑宪文拍了拍郑若声，低语：“好了，暂时别说了，不然我的努力就前功尽弃了。”</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