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摇扁古城的城周近四千米，邻近昌河，几乎是方形，跟《水经注》中说的一样。这种规模的古城，在过去已经是罕见的大城市了。至于这么些年为什么没有被发掘，蒋也夫的解释是，中国的考古团队就这么多人，人手不够，之前对这座城市的了解也不多，基本上没有文献可查，所以被排除在人们的视野之外。如果不是前段时间的另一批专家解读文书的时候发现了它的踪迹，它此时想必还是默默无闻的。</p>
孟缇还是觉得匪夷所思，“这么大一座城市，记载怎么会这么少呢？”</p>
蒋也夫说：“它从建立到废弃的时间太短，还不足百年。”</p>
孟缇静默了，伸手抚上城墙。断壁残垣的褐色土墙上全是风蚀的痕迹，但街巷纵横交错，依然可见轮廓。</p>
她站在古城中央回首望去，古城的黄土建筑拥抱着她，阳光洒在城中间尖尖的塔顶上。她被迷惑着，陷入了梦境，千年时光倒流，薄薄的炊烟在城市上空无声地盘旋。在黄土地上每走一步，脚下的细沙都在沙沙作响。</p>
孟缇说：“我怎么觉得这古城好像是模仿长安城呢？”</p>
李开南老师赞许地说：“不是好像，本来就是模仿长安的建筑风格。”</p>
孟缇和程璟走过某个五六米高、顶部是椭圆的颇具有少数民族风情的建筑物，闭上眼，似乎看到了千余年前的人们虔诚跪拜的身姿。巨石在阳光的照射下显示出清晰的纹路，千年风化的痕迹就像泪痕一样永远地停留在墙壁表面，而头顶的天空湛蓝湛蓝的，棉花状的云朵飘浮上空。历史就这样呈现在大家的脑海中。</p>
一上午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考古队每次回昌河都会补充一大堆食物，中午有馕、面条，还有加热后的八宝粥，食物非常丰盛，已经远远超过了充饥的要求。不过孟缇还是没什么胃口。</p>
程璟和她坐在离众人比较远的地方，在这样的氛围下，他觉得自己说什么都是可以原谅的，“阿缇，这半年你过得怎么样？”</p>
孟缇笑着说：“你也看到了，这里风景优美，学生听话，日子悠闲。昌河真是个好地方啊，我来这里支教就是享福的。”</p>
“如果真是享福，你为什么瘦成这样？”</p>
孟缇无所谓，“还好啊，我没觉得自己瘦了。”</p>
程璟摇头，“你别倔犟了，去年寒假的时候看到你，你根本不是这样。施媛已经很瘦了，你现在比她还瘦。”</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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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缇指着两人脚下一堆瓶瓶罐罐的残片，一本正经地说：“你操心这些就足够了。”</p>
程璟沉默了一会儿，抬起眼皮，白云的阴影投在一望无际的戈壁滩上，好像一张张明暗交错的地图。</p>
炉火上的水壶烧开了，他拿自己的杯子给她倒了杯热水。他看着她小口小口地吹着杯子里滚烫的热水，美丽而瘦削的面孔在水汽后隐隐约约，下巴的轮廓线绷得紧紧的，带着自虐的痕迹。</p>
他叹了口气，“阿缇，如果让初年哥知道你瘦成这样，不知道心疼成什么样子。”</p>
他的声音虽然不高，但孟缇脸色立即冻成了冰，手一抖，杯子里的水就洒了出来，溅到手上。那是刚刚烧开的水，温度可想而知。</p>
程璟一怔，递过纸巾。他心情很复杂，过了好一会儿才怔怔地说：“阿缇，我真没想到，你居然像初年哥所说的那样，连他的名字都听不得。”</p>
孟缇慢慢抬起眼皮，面无表情地说：“你是什么意思？”</p>
程璟闷声闷气地开口，“你是我叔叔的孩子，也是我的表妹。赵初年再怎么不对，也是你的哥哥。他对你那么好，恨不得把心掏给你看，你却……”</p>
瓷杯以一种危险的角度掉在地上，顿时四分五裂，白亮的碎片散了一地，滚烫的热水浸湿了戈壁上的土黄色石块，变成一种更深的褐色。</p>
孟缇说：“手滑了。”</p>
“阿缇，你……”程璟目瞪口呆，几秒钟后才回神，“你的手有没有被烫伤？”</p>
“没事。”孟缇唇角一动，言简意赅，一副轻描淡写的样子。</p>
说完，她垂头去看地上的瓷杯碎片，好像那些碎片中有些什么值得研究的高深理论。</p>
“可惜了，我很喜欢这个杯子的。”程璟低语。</p>
孟缇来北疆后就剪掉了一头齐腰的长发，现在头发刚刚垂到肩膀，扎了个小的马尾，低下头时，发梢有一下没一下地扫着她雪白的脖颈。</p>
程璟暗暗地深吸了一口气。他不知道这个话题是否开对了，甚至都有了些悔意。</p>
然而孟缇的行为举止，包括摔杯子的动作都很镇定，令他茫然无措的是，她还笑了笑，像老师一样的问他：“在应山寺之前，你就知道我了？”</p>
这句话终于让程璟从一种惶恐的状态里恢复过来，宝石般的眸子里有光闪过，“不算完全知道。”</p>
“嗯？”</p>
程璟说起往事，“我一直跟我父母生活在澳洲。我妈和外公的关系不太好，她十多年不曾回国过。我对赵家没有太多的概念，很小的时候去过两次，这才知道我还有两个舅舅。我第一次见到初年哥，是在十五岁的那年。那时二舅来澳洲演出，也带着他来旅游，我才见到他……阿缇，你知道二舅吗？”</p>
孟缇想起那间大而舒适的书房，抿了抿唇，“不知道。”</p>
程璟嗓子里冒出一点近似叹息的声调，才说下去，“二舅是小提琴家，是他们乐团的首席。他终身未婚，初年哥是他接回来的，他照顾初年哥长大，几年前去世了。我妈一直说，他们四兄妹，只有她二哥是最温柔的。阿缇，可惜你没有见过他，不然你对赵家的印象不会这么坏。听说他直到去世前，都还在挂念你。如果他知道……”</p>
孟缇打断他的话，“你扯远了。”她很冷静，没有任何情绪上的外泄。</p>
程璟顿了顿，“初年哥非常聪明。他只比我大三四岁，但不论是哪个方面，学问、知识、计算机等等都比我强很多。后来我决定回国上大学，也是受了他的影响。我们在大学里交往比较多，所以我知道他一直在找你。十几年过去了，依然坚持不懈。我有次劝他放弃，他跟我发了脾气，我还被他吓到了。</p>
“去年三月，他忽然说要去你的大学教书，我那时才知道他找到你了。问及关于你的具体详情，样子啊，名字啊，他一个字都不肯说。直到今年年初的寒假，他给我打了个电话，说要带你过来。”</p>
这都是预料中的情节发展。孟缇依然波澜不惊，只问了一句：“他给你打电话，是放假前还是放假后？”</p>
“放假之前。”</p>
其实是毫无意义的问题，不过是再一次证实了她一直被他算计而已。</p>
“我当时看到你，真的很高兴。我问了初年哥，才知道你一点也不记得以前的事情了。”</p>
有风吹过戈壁沙滩，阳光慢慢地热辣起来。对面的施媛招手叫两人过去，说是又煮好了一锅面条，让两人去分而食之。吃过饭后，就是普通而忙碌的下午，那些话题也没有人再提起。</p>
小编木被风干得一点水分都没有，干枯得像火柴棒一样，一点就着，是最好的燃料。淡青色的烟雾在篝火上方弥漫，树木特有的清爽气味随着烟雾四处飘散。</p>
左边是胡杨，右边是古城，还有宁静的昌河从附近流过，这一切简直是太美好了。</p>
孟缇坐在篝火旁，抱着膝盖，脸颊被篝火烤得通红。她听着考古队的年轻人说着今日在摇扁城发现的大量文书，看着一根根枯枝噼里啪啦地爆开，有些愣神。</p>
考古队的年轻人从附近的牧民手里买了大量的土豆红薯，就埋在篝火下的灰烬里。时不时有人拿铁钩子钩出几个，分给大家。烤好的红薯外皮焦黑，先要吹掉外皮上的胡杨灰烬，再拍一拍，再吹，再拍，等稍微冷却后，再揭开表皮，香气和热气顿时四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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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璟从同学们手里抢了几个红薯，因为太烫拿不住，在孟缇面前放了一地。他选了个最大的递给孟缇。</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