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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考虑过诸般种种，闻景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竟然会得到一个直接被挂了电话的答案。</p>
半晌后，他苦笑了声，把手机收了回去。</p>
*</p>
孙仁这边哼着小调儿坐到办公室里的根雕茶海后面，用茶匙取了点事先切下来的普洱，刚洗了一遍茶，还没冲第一泡，办公室的门就被人叩响了。</p>
公道杯停在半空，孙仁的好心情也戛然破碎。</p>
他皱着眉看了眼钟表。</p>
算算上午已经没啥日程安排，他就知道门外分明是个没按流程来的。</p>
正在孙仁思考要不要装作不在——毕竟这洗茶都结束了，再干晾会儿这茶肯定没法喝——然后他就听见门外响起个再熟悉不过的声音。</p>
“师父，是我。”</p>
孙仁：“……”</p>
手里的公道杯往茶海上一搁，孙仁无奈地拿起旁边的手巾擦了擦水。</p>
“进来吧。”</p>
办公室的门被推开，神色肃然的女孩儿走了进来。</p>
孙仁叹气，“小苏你可别摆这副表情欸，师父我这听的坏消息够多了，少你一个也不缺。”</p>
没等苏桐接话，他又抢了句，“再说，你这出去还没有二十分钟吧？就不能让师父我消停消停么？”</p>
“抱歉，师父。私立医院那边……出了点事儿。”</p>
孙仁反应寥寥，还拿起刚煮好的水冲了第一泡。</p>
他晃了晃公道杯，然后抬起头问：“什么事？——难道是那家人没交住院费就跑了，医院找你算账来了？”</p>
苏桐没接这个玩笑话。</p>
“不是。”</p>
“那家医院刚进入封锁状态，发生了院内感染。”</p>
“……”</p>
孙仁手里的公道杯一抖，滚烫的茶汤就溅到了他的手上。</p>
孙仁皱起眉把杯子放下，水都没顾得擦，“怎么回事？“</p>
苏桐把医院那边的情况简单给孙仁复述了一遍。</p>
孙仁听完之后眉心拧起个疙瘩来。</p>
沉吟片刻，“要真是这种情况，那台里之后肯定要派人过去采访报道。”说着话，孙仁随意间抬起头，对上苏桐的视线。然后他表情一僵，“你别跟我说，你要……”</p>
苏桐沉默了两秒。</p>
“师父，还是我去吧。”</p>
“不行！”</p>
孙仁想都没想就拒绝了。</p>
他难得冷下脸来，“那可是还没药敏试验结果的超级细菌，要万一是空气传染的，我不是把你往火坑里送吗！”</p>
“采访记者会配发防护服进入。”</p>
“那也不行！要是有防护服就完全没危险，还做什么封锁！”</p>
“师父，”苏桐苦笑，“那您觉得，台里会派谁去呢？”</p>
孙仁脸色一滞。</p>
——派谁去？</p>
最有可能就是本来就在医院内进行追踪采访的苏桐。</p>
一想到这儿，孙仁也坐不住了。</p>
他站起身就走到办公桌旁边，飞快地翻起那一沓资料，最后拎出采访目的地最远的一份。</p>
“正好我这儿有个报道需要人去跟，你今天下午……——不，现在就出发。”</p>
孙仁的手伸在半空，苏桐却没去接。</p>
她目光紧紧地盯着那份资料，盯了好几秒以后，她抬起头。</p>
脸上笑容不知何时褪了个干干净净。</p>
目光澄澈见底。</p>
“师父，我不能走。”</p>
“……”</p>
孙仁额角青筋一跳，手里的资料都被他捏出了褶皱。</p>
台里出了名油滑且老好人的孙仁从来没有过这样的表情，看起来都带着点狰狞——</p>
“你们现在这些后辈，一个个是不是都被那**的个人英雄主义洗脑了？！”</p>
“你都不看看眼前这是个什么事儿，就敢往上冲？你都不怕万一真倒了霉，那你——”</p>
“我怕。”</p>
苏桐突然开口，打断了孙仁的话。</p>
然后她抬头看着孙仁，笑着说：“我特别怕，师父。”</p>
“刚刚往回走的一路，我就在想，万一这是个传染性的变异菌株呢？万一它的死亡率跟当年肆虐全国的病菌一样呢？万一我进去了就出不来了呢？”</p>
连问了三句，苏桐收起笑，认认真真地看着孙仁重复了遍。</p>
“我真的特别怕，师父。”</p>
“可是怕就可以不去了吗？”</p>
“对，我确实可以按您说的，现在就带着这个任务走，走的远远的，台里叫都叫不回来，只能找别人顶替。”</p>
苏桐声音平静，“那然后呢？”</p>
“……”</p>
“如果这个去的人没事，我会觉得自己是个空会把志向挂在嘴边的胆小鬼，事到临头就吓得屁滚尿流落荒而逃；而如果这个人出了事——”苏桐话声一顿，深吸了口气，微笑，“我这辈子都会做噩梦——梦见对方是替我出事的。”</p>
女孩儿脸上原本温婉的微笑，此时却带着咬牙切齿的味道。</p>
孙仁眼神里情绪变来变去，最后气到无法地抬手点了点她——</p>
“你这到底是被谁养出来的理想主义？谁给你放的这么高的道德底线，啊？要是被你妈知道——”</p>
“这不是理想主义。”</p>
苏桐垂下视线，“从小就有人告诉我，这社会险恶，别给自己招惹事情，看见麻烦和危险得学着躲——先保护好自己再考虑别的嘛。”</p>
她尾音轻飘飘的，说完还抬起眼侧了下头：</p>
“不过师父，‘大人’们说的，就都是对的了么？”</p>
“我记得我大学前在商场里打工，那是家面包店，去的第一天商场里的人给我发了一张消防安全的卡片，告诉我怎么操作灭火器、怎么逃……其他我都忘了，印象最深的就是卡片上说，作为商场员工，一旦发生火灾，应该先疏散顾客，再自行逃生。”</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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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这儿，苏桐蓦地笑了。</p>
“我那时候就想，凭什么啊……拿着一个小时几块钱的工资，我们就比那里动辄出手几位数的客人们命**了么？”</p>
女孩仰起脸，认真地看着孙仁。</p>
“师父，你说这是凭什么？”</p>
“……”</p>
孙仁的瞳仁抖了下。</p>
这一刻，他近乎狼狈地在这个只有二十几岁的年轻人面前躲开了目光。</p>
苏桐也没强求，她收回视线，继续说。</p>
“这个问题我常常想起来，但是很惭愧，到好多年以后我才想明白了。”</p>
孙仁嘴唇动了动。</p>
这次他吐出两个字来。</p>
“……责任。”</p>
苏桐笑了。</p>
“是啊……前两年有句话特别火，叫‘欲加王冠，必承其重’。好多人把这句话看得特别高特别远，但我觉得它真没那么不接地气也没那么悲壮。”</p>
“——不管你戴的是王冠，还是拿着工资签着合同的服务生的帽子，责任就是责任。”</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