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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0年我开始读书，什么都读。从此，只有上帝或文学知道我喜爱或钦佩过多少作家，尤其是活着的作家。之后我结识了一些作家，也关注了一些人的写作生涯。今天，如果说，作为作家，仍然有很多人让我佩服；作为人，让我继续仰慕的唯有你一人。十五岁是聪明并且严肃的年龄，一个没有明确目标因而也毫不让步的年龄。你在我十五岁时所作的所有承诺，你都履行了。”</p>
月光如水，溪泉如歌，她和他不着寸缕，以最原始的方式回归山林自然。她静静聆听，他慢慢念读，那是一个平凡的深夜，他的声音也平凡，</p>
“——你不责难公正，因为你不愿评价，你不谈论荣誉，因为你不愿受封，你甚至不提宽厚，因为你不知你自己就是宽厚的化身。——”</p>
周洛停了下来，好几秒，南雅轻声问：“念完了么？”</p>
“没有。还有最后一句。”</p>
南雅歪头看他，月光下少年的脸异常干净，他也看着她，说，</p>
“这个世纪疯狂，没人性，**；你却一直清醒，温柔，一尘不染。</p>
愿上天保佑你。</p>
南雅。”</p>
“谢谢。”南雅说，“不过，清醒倒算，温柔没有，一尘不染更沾不上边。”</p>
“怎么不是？我认为你就是。”</p>
南雅说：“你把我想太好。只怕以后要失望。”</p>
周洛蹙眉，想要问清楚，又一阵夜风吹来，南雅抱着自己把肩膀往水里沉了沉。</p>
她颤抖一下，说：“你看，停下来没一会儿，就觉得冷了。”</p>
周洛说：“那还游么？”</p>
南雅点头：“游。”</p>
冰水中游久了，机体很快在反抗间升起一股逆行的灼热浮在皮肤上，冰火两重天，刺激得人前所未有的清醒。</p>
冷风吹着，他们游去水深的地方。</p>
那夜，月光一直皎洁。</p>
……</p>
游完泳下山，南雅提起被人发现，给周洛道歉，说：“如果你不想让我走，故意把消息透露给谁，先找到我的应该是徐毅，那我也只能跟着他真去市里一趟，不会演变成现在这样。是我冤枉你，对不起。”</p>
周洛忙道：“我没事。——但我不懂怎么会被发现。我没和任何人讲，最好的朋友也没讲。”</p>
“我知道。可能我在病房里跟你讲的时候，被谁听到了。”南雅心中早已有数，倒庆幸对方应该只听到她说哪天要走，没听到之前和周洛的对话，不然把周洛牵扯进来只怕出更大的事让她下场更惨。</p>
南雅说：“宛湾今天可以先在你那儿住一晚吗？”</p>
周洛道：“没问题。明天中午我让我妈送她来。我送不合适。”</p>
南雅说：“谢谢。”</p>
很快下了山，要分道而行，周洛停下脚步，说：“我就往那边走了。”</p>
南雅点头：“好。”</p>
眼见南雅要走，周洛又叫住她：“喂，南雅。”</p>
南雅回头：“嗯？”</p>
周洛笑笑，说：“觉得难过的时候，就想想冬泳。”</p>
南雅眸子漆黑，安静看着他。</p>
周洛说：“活着不就像冬泳么。你认输你随波逐流，就会变得冰冷，渐渐和周围的环境一样死寂；要想让生命发热，你就得不停地反抗，不停地游下去。”</p>
南雅看他半刻，突然就笑了一下，是被逗乐的那种。</p>
周洛窘迫地红了脸：“你笑什么？”</p>
“知道了，小老师。”南雅说。</p>
周洛脸发烫，扭过身子去：“我走了。”</p>
“清水镇的周洛。”南雅叫住他。</p>
“唔？”周洛诧异于她这样的称呼。</p>
她莞尔一笑：“我谢谢你。”</p>
……</p>
次日清晨，周洛把宛湾送到小卖部给林桂香带。</p>
林桂香看着仰着脑袋对她甜甜笑的小宛湾，纳闷：“她怎么在这儿？”</p>
周洛撒谎说昨天看小孩被挤在人群里可怜兮兮，就带回来了。林桂香接受了这个说法，说等会儿送她回去。</p>
周洛走几步，又回头，挠着脑袋唤了声：“妈。”</p>
林桂香正给宛湾梳辫子，头也不抬：“怎么？”</p>
周洛说：“你人真好。”</p>
林桂香莫名其妙，扭头看，周洛已经没影了。</p>
周洛去学校，特意往旗袍店那头绕，他算准了南雅开店的时间，老远就看见南雅。</p>
高跟鞋轻响，街道两旁店铺里的人们一个个全挪了眼神过来，行人也悄悄观望，或好奇，或风凉，看看经过昨天后她会是副什么样子，会不会狼狈不堪，会不会如过街老鼠抬不起头。</p>
然而，</p>
她依旧优雅又漂亮，和之前的每一天一样，不，更美了。</p>
金色的晨曦洒在她脸上，她清润的脸庞白得发光，桃花眸子似含春水，红唇如轻点朱丹，一头乌发盘成精致的发髻，露出修长白皙的颈子。</p>
萧索枯萎的冬日小镇上，她一身红色风衣，高跟鞋踩在石砖上，衣扣未系衣袂翻飞，露出曲线灵动的白底碎花旗袍，嬛嬛袅袅，泛如春天的桃花海。</p>
她还是清水镇上最美的那个女人，比之前的那个，还要美。</p>
抱歉呢。镇上女人们的噩梦，要更长更久了。</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