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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p>
临近年关, 海城的气温越来越低。</p>
这个时间，海城公安总局的各个办公室依旧灯火通明，每一盏灯下，都是一群默默守护着万家灯火的英雄。</p>
江砺的车打着双闪停在路边, 偶尔会有匆忙进出的人看上一两眼，但也很快就收回视线，重新投入到手上的事情中去。</p>
闻希才从山里回来穿得不少, 但是也有些扛不住刚入夜的风。</p>
南方冬日的风带着湿意，缓慢地浸透衣料，然后能渗进人的骨子里，从内冷到外。</p>
闻希握着行李箱的拉杆, 安静地站在路边, 迎上江砺的视线。</p>
她以为自己表现得足够镇定，但却不知握着拉杆的泛白的指节早就出卖了她心里的不安与紧张。</p>
“怎么没回家？”江砺没想到这么快就和闻希又见面。</p>
刚刚在看到树下那抹纤细的身影时，有一瞬间他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觉, 但很快他就意识到并不是自己眼花, 而是那人就是闻希。他瞥了眼汽车中控台上的时间，七点四十七，距他把闻希送到家门口只过了六个多小时。</p>
闻希顿了顿, 实话实说：“因为无家可归。”</p>
那个地方其实本来也不算家。</p>
在她看来，那幢装修奢华的别墅甚至没有林烛那间小出租屋带给她的温暖多。</p>
江砺没说话, 但闻希清晰地看见, 他皱了下眉。</p>
从开始到现在, 闻希就觉得她从来看不出江砺在想些什么, 但是却莫名有种能被江砺一眼看穿的感觉。</p>
这感觉让她觉得在江砺面前根本藏不住秘密。</p>
闻希有些窘迫，关于那个家关于她的生世她其实是羞于启齿的。</p>
她没办法选择，因为闻洪海和她亲生母亲的荒唐，让她一生下来就带着污点，从小到大听了不少诸如“私生子”、“和她妈一样不要脸”的话。</p>
她表面上表现得不在意，就连林烛都以为她是真的不在乎，但只有她自己知道这些都是她午夜摆不脱的梦魇。</p>
闻希拖着行礼又往前挪了一步，声音比之前更小了：“我没有骗你，但是你可不可以不要问原因。”</p>
江砺看到，说这话的时候，闻希的身体微微发抖。</p>
他突然就想到了之前那个只穿着一件卫衣，蹲在滨海广场的雕塑下等她的姑娘，那个时候闻希脸上就有一个让人无法忽视的五指印。</p>
心忽然就软了。</p>
他熄了火下车，接过闻希的行李，问她：“吃晚饭了吗？”</p>
闻希摇摇头，不光晚饭没吃，午饭其实也没吃。</p>
她大概下午一点多就到公安局了，但是下午的时候心里乱成麻，又怕打扰到江砺，所以也不敢给他发消息。期间公安局门口站岗的警察看了她好几眼，甚至还特地来问过她一次是不是需要什么帮助。</p>
江砺有些无奈地叹口气，拎起闻希的行李放到了后备箱。</p>
回身的时候，示意闻希坐到副驾上去，“先带你去吃饭，有什么事吃过饭再说。”</p>
闻希有些感激地看了江砺一眼，说了声“谢谢”。</p>
江砺刚坐到驾驶座上就听到这两个字，他嘴角翘了翘，说：“算是回请你上次的火锅。”</p>
他问闻希：“这次吃点清淡的行吗？”</p>
上次请江砺吃火锅只是因为闻希对火锅情有独钟，她其实不太能吃辣，平时也基本吃得比较清淡，见江砺既然已经有主意了，她便点头应下。</p>
江砺开车带闻希去了一座四合院。</p>
四合院在海城并不多见，闻希在海城生活了这么多年，还真不知道海城有这么安静和古朴的巷子。</p>
车停四合院门口，闻希看到门口的匾上写着“隐世”两个大字，她不太懂书法，但却猜得出来这字肯定出自名家之手。</p>
不过这里怎么看都不像是那种附庸风雅有烟火气的餐厅。</p>
见江砺已经熄了火，闻希有些疑惑，“我们在这里吃饭吗？”</p>
江砺“嗯”了声，“这座院子一个月只开初一和十五两天，今天刚好十五，你运气好。”</p>
闻希跟在江砺身边进了院子，才发现里面别有洞天。</p>
她是学服装设计的，但其实无论是服装设计还是别的什么设计，都是有些共通点的，所以她只看一眼，就知道这院子里的一草一木是经过人精心设计过的，每一处都透着院子主人的品味。</p>
闻希忍不住问：“你怎么想到来这种地方吃饭的？”</p>
江砺看她：“不喜欢吗？”</p>
“不是不喜欢。”这种地方给人一种时间都慢了的感觉，呼吸之间全是墨香，她其实是喜欢的，“我只是觉得不太像你会来的地方。”</p>
看闻希小心翼翼措辞的样子，江砺笑了笑，没因为她那句“不像是你会来的地方”而生气。</p>
他解释：“这院子其实是我爷爷战友开的，很有名气，我爷爷每个月初一十五都会来和老战友聚两次，这段时间他老人家陪我奶奶去寺里小住了，所以今天才换成我代他来看看陈爷爷。”</p>
原来如此。</p>
两人说话间进了一间屋子，很快就有个穿着旗袍的少女从屏风后走出来。</p>
少女看上去也就和闻希一般大，长得似江南水乡女子般温婉秀美，旗袍下身姿袅娜，乍看不像是从屏风后走出来的，倒更像是从画中走出来的美人儿。</p>
闻希注意到，在看到江砺时，她脸上的笑意都明媚了不少，眼底尽是惊喜。</p>
“江砺哥哥？”她快步走到江砺身边，仰着头笑得一脸娇俏，“我还以为今天是**过来呢，没想到居然是你。”</p>
末了又补充一句：“我都好久没看到你了。”</p>
江砺下意识看了闻希一眼，说：“爷爷陪奶奶去寺里了，我学校事忙，今天难得得了空来看看陈爷爷。”</p>
“爷爷前几天也说好久没见着你和江寒哥哥了。”少女话落朝里屋叫了声，她说的方言，闻希没听懂，但应该是在唤人。</p>
江砺指着一旁的雕花檀木椅示意闻希坐会儿。</p>
等到旗袍少女和里屋的人说完话，他才淡淡开口：“江寒半年前出国了，还不知道过年回不回得来。”</p>
顺着江砺的动作，那姑娘终于将视线落到了一旁始终没说过话的闻希身上，凭着直觉，闻希觉得她的目光里带着戒备和敌意。</p>
闻希由着她打量，心里却有种说不出的滋味。</p>
“小砺来了？”</p>
一道有些苍老的声音打破了闻希和那旗袍少女之间相互的审视，紧接着，闻希便看到一个看上去精神矍铄的老人从里屋走出来。</p>
江砺也注意到了，他起身，恭恭敬敬地跟老爷子打招呼：“陈爷爷。”</p>
老爷子笑得眉慈目善，“来了就行，陈爷爷好久没见着你了，这是谈女朋友了？”</p>
江砺笑笑，没回答陈老爷子的话，而是给双方引荐介绍。</p>
“这位就是陈爷爷，刚刚给你说的我爷爷的老战友；陈爷爷这是闻希，今天带她来见识见识您的手艺。”</p>
闻希走上前，学着江砺的样子礼貌问好：“陈爷爷好。”</p>
老人眯着眼打量她，“小姑娘长得俊，你爷爷奶奶看了指不定多喜欢。”</p>
“爷爷。”那个穿旗袍的姑娘听完，突然叫了陈老爷子一声，打断三个人的对话。</p>
自家孙女的心思陈老爷子自然看得出来，只是他看着江砺长大，江砺什么性子他还是了解的，这孩子一直把自家孙女当妹妹，那便是无论以前现在还是以后都没有其他可能了。</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