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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程千仞以为对方即将发怒, 下意识握紧剑柄时，波旬笑了。</p>
“你们怎么知道我没有感情？就因为我是魔王？”他甚至用了昨天才学会的新词，“这算种族歧视。”</p>
程千仞无奈道：“你将林渡之囚在高塔，未必出于感情需求。佛子成佛后去往诸天，你不确定那之后会发生什么。有光明就有黑暗，就夜晚就有白天，有魔王就有佛子，如果这个世界没有了佛子，魔王是否依然存在……”</p>
波旬打断他：“说话要小心。你的猜测很可笑。漫长生命里, 我们互相陪伴。他第二世还送过我礼物, ‘观自在’琉璃宝镜听说过吗？”</p>
魔王探进广袖摸了摸，茫然失落道：“哦，已经被他打碎了。我忘了。”</p>
“我们应该换个话题。”程千仞妥协道, “你不是对‘守恒定律’很感兴趣吗, 聊那个吧。”</p>
波旬默默喝了点水, 恢复正常状态。</p>
“你说的守恒，其实这个世界，也是守恒的。虽然万物无时无刻不在变化，时间流逝，我们头顶的菩提树叶，这一刻与下一刻不一样, 即使是千分之一、万分之一的毫厘之差, 依然是不同。你此刻看到的叶子, 不是上一刻的叶子, 不是下一刻的叶子。”</p>
“但根据我的经验，你说的守恒，‘某种物理量的值恒定不变’，在这个世界同样成立。比如天地灵气循环往复，总量不变。”</p>
程千仞：“你不是人，不能吸收灵气，对它的了解或许偏颇。人族学者们认为，大陆灵气日渐凋敝，所以修习五行法术的灵修越来越少，用剑用刀的法修越来越多。灵气稀薄，不足以支撑五行术法显露威力……”</p>
“这不是灵气总量变少的问题，我认为这是转化率降低，你们自己的修行传承出了问题。”</p>
程千仞一怔：“转化率？”</p>
“对，从你那里学来的词。”</p>
“……”</p>
程千仞不得不佩服波旬。</p>
十日谈接近尾声，顾雪绛接近塔顶，对方没有表现出急躁、忧虑，依然保持着冷静思维，和高效学习能力。</p>
反观自身，经常感到不安和警兆。</p>
他猜想这是因为被天道注视。虽然许多年前，自己在夜雨里破口大骂‘为什么让我来这个世界？’，但那时他修为低微，尚且无法感应天地，自然不被天地所见。现在不同，他时刻提防天道意志制裁‘异世游魂’，与魔王对谈中，泄露越多信息，意味着危险越大。</p>
世外之人，或许是不该出现的意外，规则之外的变数。程千仞假托讲故事，在被制裁的边缘试探。</p>
顾雪绛今夜没有唱歌。</p>
程千仞有些担心他的身体状况，难道是筋疲力尽，唱不动了？还是打算省点力气，攀爬下一层？</p>
林渡之是否已经完成自渡，由人性接近佛性？如果顾雪绛见到他，他却不愿离开，或者真的成佛去了，顾二能接受这个结局吗？</p>
茫茫雪域，程千仞心意不宁。</p>
然而该来的总会来。</p>
时至第九天夜晚，帝星与魔王静坐通宵，一起等待黎明。</p>
这段时间安静至极，程千仞觉得它既漫长，又短暂。</p>
西天仍是冰蓝色，挂着一道浅淡月痕。转向东边渐渐泛鱼肚白。</p>
朝阳是好像一瞬间冲出来的，千万只金光利箭穿透云翳，照亮黑塔、菩提树、白色雪山、整个世界。</p>
波旬站起身，沐浴晨光，仔细整理衣襟袖摆。</p>
然后露出翅膀，转过去问：“你看我羽毛整齐吗？”</p>
这情景有些滑稽。</p>
但魔王表情郑重，于是程千仞也没有笑。</p>
他掸掸衣袍起身，象征性地为对方梳理了两下：“挺好的。”</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