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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渡之神情安详, 像树上栖息的鸽子，涉水而行的驯鹿。</p>
“你不必让他们留下。”</p>
波旬笑道：“这是他们的选择，你不能代替别人做决定。”</p>
他拿出为佛子写的第九世传记，翻到卷册最后一页：“我发过宏愿, 要你永生永世不得成佛。只要你成佛之心不死，我就不得安宁。”</p>
林渡之垂眼看去，轻轻地说：“你明知道没有用。总有那一天。”</p>
波旬沉默，银色月光与黑暗阴影在他身上形成一道分隔线。</p>
直到黎明降临, 白昼驱散黑暗，明月光辉隐退。</p>
他说：“你看看那个登塔的人，双手沾满鲜血，滔天杀业缠身。如果他触碰你, 就会像我一样, 被你的佛光灼伤。”</p>
寒夜里旅人贪恋火堆的光明、温暖, 但若要拥抱火焰，只会被烫伤、烧死。</p>
“起诸善法本是幻, 造诸恶业亦是幻。”林渡之闭上眼：“我愿为他诵三万遍佛偈, 以我功德, 换他解脱。”</p>
魔王笑起来：</p>
“天地造万物，我生来就是魔王, 这不是我的错。我知道他们都想让我死，或许连你也想让我死。‘扫地莫伤蝼蚁命, 爱惜飞蛾纱罩灯’, 你的大慈悲, 怎么没有一丝分给我？”</p>
林渡之闭目不语。</p>
波旬语气缓和：浅金色月牙眼弯弯：</p>
“我听故事去了，晚上见。”</p>
林渡之与波旬行走世间，治病救人，教他了解人间，而程千仞教魔王了解世界之外。</p>
程千仞用整整六天时间，为魔王讲述理想国基础知识。</p>
事实证明，大魔王除了‘不懂爱’，其他方面倒有一通百通，无师自通的天赋。一旦接受某种设定，学习、掌握知识的速度远超人族，这使他们节约了很多时间。</p>
程千仞将他比喻为超级计算机。</p>
波旬不喜欢这个比喻：“所以理想国的人，由类人猿，进化到人，再进化到机器，不断向更高等进化？”</p>
“不，人使用机器，不会被它主宰或取代。”</p>
波旬反问道：“你怎么知道不会？”</p>
程千仞想了想：“我不知道。”</p>
我已经来到这里，西出阳关无故人，故国也不再有。</p>
波旬道：“从出生到死亡，为了适应所谓‘科技社会’而拼命奔跑，这比起人，更像某种工具。”</p>
程千仞：“一位先贤曾说，‘我们的一切发现和进步，似乎结果是使物质力量具有理智生命，而人的生命则化为愚钝的物质力量。’但我不这么认为。”</p>
波旬笑笑：“任何征服天地得到的胜利，必将遭到天地的报复。我和它打交道这么多年，虽然它有许多规则限制我，但我从未把它看做敌人。不是敌人，就不能讲征服，要讲交情，讲平等。”</p>
程千仞看看天色：“今天该结束了。请顾雪绛更上一层楼。”</p>
他的叙述中，没有涉及任何科技异化的忧虑，魔王却提出类似问题。</p>
程千仞隐隐意识到，对方与他想象中不一样，更加敬畏天道，敬畏宇宙。</p>
波旬张开双翼，飞向高空，敲了敲黑塔楼梯边的窗户，通知登塔的可怜人。以往这个时候，他会穿过云层，继续向上飞，回到塔顶找林渡之，但今夜不一样。</p>
他又出现在茶席。程千仞已走出菩提树遮蔽，抬头仰望星空。</p>
夜风呼啸，天似穹庐。</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