壁微瑕 (第1/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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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遗雪白的裘氅上已经结了一层霜，他一动不动站在那儿，如木偶泥塑。</p>

李康乐死了。</p>

他有些失神地想。</p>

那个说要游历四海踏遍千山的人李康乐，死了。</p>

为什么不离开金陵呢？</p>

为什么，要死在这里呢？</p>

谢遗并不知道，在战争开始的前夕，李康乐来到李氏族长的面前，请求上阵。</p>

仅仅是因为长公主**尖锐恶意的一句话：“谢遗啊……我听闻他现如今在宫中，很得陛下宠爱。”</p>

“帝王总是有那么些无伤大雅的癖好，身为臣子也应当予以理解，不是吗？”</p>

李康乐不知这些话是真是假。</p>

可是，还是决定参与进这一场以生死为赌注的权利的角逐。</p>

世家与长公主的人马势如破竹，洪流一般冲入了宫墙之内。迎接他们的是早就严阵以待的兵马。</p>

李康乐不停地杀着这些涌上来的人，连视野都仿佛被浓稠黏腻的血盖住了。</p>

当裹满血污的银枪穿胸而过，一种尖锐刺痛的冰凉，从胸口蔓延至四肢百骸，他失神的瞳孔倒映出了站在高台上的那人的影子，从未有过的清晰。</p>

秦执。</p>

他高高在上地伫立在那儿，黑色的甲胄折不出一丝光，俯视下方的眼中是带着些轻蔑的。</p>

然后，这身影，就被融进了一线闪烁的白中，模糊，暗淡，最终被黑暗吞没。</p>

世家这一庞然大物，终究还是轰然倾塌。</p>

无垠的天空从浓重的黑，转变为了蛋壳青的颜色。</p>

熹微的曙光在天际泛出幽幽的一线，自东方向西柔柔地染去，最终消失在了遥远群山深靛的轮廓中。轻柔的薄雪游荡在天幕，以一种死一样的静美姿态，覆在了悠长绵延的宫道上，盖住了血迹。</p>

宫灯里的蜡烛渐渐燃尽了，一盏一盏，接连不断地失却了光彩。</p>

那些漫漫如水倾泻而下的灯影，也从谢遗的身上抽离了。</p>

就在最后一盏灯将熄的刹那，谢遗忽然轻轻喊了秦执一声：“陛下。”</p>

秦执黑色的甲胄也染上了霜色。他像是察觉不到冷，就这样安静沉默地陪谢遗站了很久，直到听见谢遗喊他。</p>

谢遗抬起了头，漆黑的眼眸明亮且带着凉意，如一泓泛着寒气的秋水，注视着他：“陛下，会杀死我的姊姊吗？”</p>

秦执的眼瞳在这样的询问中错愕地微张了，有一种微妙的、谢遗无法辨认的情绪从中流淌出来。</p>

秦执听见了自己的声音，非常的平淡，就像是在讨论今日的天气一般，平淡到自己都诧异——“会。”</p>

杀了谢如青，谢遗会恨我吗？应当会吧？</p>

可是就是这样。</p>

谢如青，必须要死。</p>

她是如此出色的女子，只要活着，就帝王心头一根拔不出的尖锐的刺。</p>

谢遗听见了他这样回答的时候，居然是很平静的。</p>

倘若他再骄纵任性不管不顾一些，也许会逼问秦执为什么要这样做，或是祈求秦执放过谢如青，甚至姿态决然地拔出秦执腰间的佩剑，刺向秦执。</p>

不过——谢遗想——也许秦执根本不会给自己任何伤害他的机会。</p>

有些事情是谢遗无法逆转挽回的，当历史的车轮碾过沾满浓烈血腥味的尘土，他为了保全自身，只能冷眼看着。</p>

但是还是很难过啊。</p>

毕竟她是，那样好的……姐姐。</p>

谢遗阖了下眼睛，又睁开。</p>

“谢遗，”秦执伸手握住了他的肩膀，盯着他，慢慢地，用只有他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说，“我不会杀你。”</p>

他说的这样郑重。</p>

谢遗静如深潭的眼中，终于起了一层涟漪，缓缓地荡开，又归于平静。他轻轻地点了下头：“我知道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