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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个人都会受伤。</p>
没有必要因为不想受伤就不去爱。</p>
——《wolf in the house》</p>
1.</p>
坊间有说:在小镇尽头的山坡上,住着吸血鬼的一家。</p>
十四五岁的骆闻舟并不相信这个不靠谱的传言,因为他的警察爸爸说,搬到山坡那栋别墅里居住的是商业街的大老板——一位精干的男主人,带着他赢弱的妻子,还有一只漂亮的外国犬,过着远离尘嚣的生活。</p>
少年人对坐拥整条商业街的大老板毫无兴趣,但是一只来自国外的狗,却吸引了从未见过镇外世界的少年。</p>
骆闻舟非常想去看看那只国外的犬,他想知道“外面”的狗和“这里”的狗,有何不同。</p>
于是他叫上同龄的三五好友,跨越半座小镇,又乘风奔上山坡,熙熙攘攘地聚到了别墅的大门前。</p>
几个人面面相觑,不知接下来该如何是好。他们从一出生就在小镇,上至耳背的耄耋之人,下至蹒跚学步的稚童,镇上的居民都极为熟悉彼此——街头上午有人打了个喷嚏,不到中午就能传到巷尾了——从来不需要特意停下脚步去介绍“这是张三家的大儿子”“那是赵四家的老爷子”。</p>
问题是,谁能来告诉他们:离群索居的商业街大老板姓什么?</p>
为首的骆闻舟也不知道,他的警察父亲并没有满足他小小的八卦欲,也不同意他打扰别人的清净。镇上的人们热情又闭塞,不愿去讨论远离群体的乖僻之人,所以他们编排出了吸血鬼的诡异谣言,只为让孤独的人更孤独,好奇的人也只好望而却步。</p>
别墅里的住户不爱和镇上的居民交流,白天不会出门,晚上也没有人见过他们的身影,又是“大资本家”……难怪被传成是吸血鬼。</p>
骆闻舟想:这样的一家人,会愿意接待他们这一群熊孩子吗?</p>
况且他们也并没有正事,不过是为了看看有钱人家罕见的宠物狗。</p>
“接下来怎么办?”有人问。</p>
骆闻舟透过镂空雕花的铁质大门,窥伺门里的光景——里面有盎然绽放的鲜花,也有死气沉沉的空寂,透亮的落地窗将静谧框在了室内,被抛在外的仅剩喧闹。</p>
“好像没有人在……也没看到狗。”骆闻舟的视线恨不能穿过别墅的大门,直接到达室内,却只能和身体一起留在外面,他转过身,对同行的小伙伴说,“打道回府,改日再来!”</p>
有人说,不再看看了吗;也有人说,真没劲——骆闻舟却是抬脚就走,随行的人也只好跟上。</p>
他们都是跟着骆闻舟来的,他不提议,也没人有胆量来**“吸血鬼的家”。</p>
骆闻舟人虽走了,心却还系在别墅上,他惦记着晚上一个人再来一趟,反正学校在放假,他也没有写作业以外的其他事情可做。</p>
当前最要紧的事宜就是抢先他人一步,看到外国的狗长什么样子,这样他就有炫耀的资本了。</p>
这一晚,骆闻舟独自一人,驾着夜色再次抵达别墅的雕花大门前——正如早间一般,扒着铁门往里看。</p>
“您找谁?”</p>
一个消瘦的身形,突然闪入骆闻舟的视线内,他被吓得倒吸了口凉气,当即准备掉头逃跑——他们这群熊孩子平日里作妖捣蛋,最擅长的就是闯了祸后的跑路。</p>
然而甫一转过身,骆闻舟方才被吓出窍的三魂七魄又归了元身,他眯起双眼,定神望向门中:大老板家里怎么有个孩子?</p>
“你是谁?”他站到铁门前,扬着下巴问里面的人。</p>
门里的少年站在原地没有动,开口后随风送至骆闻舟耳畔的,是毫无青春期变声征兆的透亮音色,那人说:“是我先问的你。”</p>
骆闻舟高扬着下巴向前一步,说话也比方才更加铿锵有力:“你甭管我是谁——我爸是镇上的警察,我从小在这儿长大,从没见过你这么一号人,也没听说这家有孩子,你从哪儿来的!”</p>
少年人听到责问后,先是费解地皱了皱眉头,随后慢悠悠地抱起了双臂,似乎没有听懂门外人说的话,又好似只是在掂量该如何回答陌生人的问题,最后状似无意地后退了一步,淡淡地说:“与你无关。如果你不是要来这里找什么人的话,我建议你赶紧离开。”</p>
那人说完抬脚就要离开,骆闻舟却是大步上前,用手指扣住铁门雕花的缝隙,对着里面的人喊话道:“你别走,我有事!”</p>
“哦?”门里的少年停下脚步,微微侧过身子,漫不经心地问,“什么事?”</p>
圈住别墅的铁质大门有着繁复的雕花,骆闻舟早间来的时候并未留心观察,一门心思都扑在了门里,此刻才觉得这门不仅冰凉得扎手,为数不多的空隙更是朦胧了门里的世界——黑暗中,陌生少年的声音冷漠而疏离,骆闻舟看不清他的面容,更无法参透此刻对方的心情。</p>
“我听说……”于是他不由得放轻了质问的力道,用少有的平和语气询问对方,“这家养着一只很漂亮的外国犬,我可以看看它吗?”</p>
门里的少年仿佛被定了身,保持着侧身对门的姿势,沉默少倾,之后冷淡地问:“你听谁说的?”</p>
“我父亲!”骆闻舟仿佛一只饿了许久的大狗,嗅到一丝肉香便兴奋不已,双手抓紧了门缝,脸贴在铁门上,期盼能将自己的解释,清清楚楚地送到对方的耳朵里,“我说过的,我爸是镇上的警察,他来过这里的!”</p>
那少年再次静默片刻,而后微不可察地念了一句“好像有这么回事”,三两步地走回到门前,对门外的骆闻舟说:“想看狗的话,日出以后再来吧,今天很晚了,你早点回去吧。晚安,警察先生的儿子。”</p>
骆闻舟又在陌生的门前站了许久,直至夜风吹散了少年薄凉的话音,黑暗吞没了消瘦的身影,他才懵然地离去。</p>
隔日清晨,素来贪睡的骆闻舟竟早早地起了床,他顾不得应付父母的诧异,如疾风一般狂奔出家门,呼啸而过半个尚未苏醒的小镇,最终呼哧带喘地落定在山坡上的别墅门前。</p>
金乌缓慢地爬上山头,为铁门镀上了温度,骆闻舟扒着雕花的缝隙向门里望去——含苞的花朵抬起了头,卷曲的枝叶舒展开来,沐着晨风接受朝阳的滋养——有一只周身染上阳光的长毛大狗,优雅地端坐在明亮的落地窗里,它那对如黑珍珠的眼眸,闪耀着金色的光芒,里面倒映着门外少年好奇的目光。</p>
骆闻舟不自觉地感叹道:“真美啊。”</p>
2.</p>
这一年酷暑的开端,镇子里出了一件奇怪的事——骆姓警察家里最爱热闹的儿子突然转了性。那个扒开俩眼就往人堆里凑、三分钟不说话就能憋出毛病的骆闻舟,竟然变成了寡言少语的独行侠!</p>
骆氏夫妇向来豁达,再加上他们儿子本就处于性情不定的青春期,他们便继续贯彻暗中关注儿子的教育方针,对流言蜚语置若罔闻,却也还是忍不住多问了一句:儿子,有什么困恼吗?</p>
骆闻舟却好似突然长大了,他笑容爽朗,语气沉着,答道,没事。</p>
末了还不忘加一句“爸妈别担心”,然后又如风一般奔出家门——疾驰的身影逐渐消隐在通向山坡别墅的小路上。</p>
骆闻舟心无旁骛,无意理睬小镇居民因他兴起的最新谣言,诸如“骆家儿子变成没有人性的吸血鬼”这样的话,无非是想要孤立他而响起的前奏。</p>
他全然不在乎这些市井的勾心斗角,一颗心全扑在了小镇至高点的纯粹之上。</p>
日月轮换之际,骆闻舟站在山坡别墅的大门前,穿过铁门雕花的缝隙,隔着敞亮的落地窗,他能够看到那只趴在屋子里的外国狗——它双耳微颤,听到门外的动静便会抬起头,转向大门,接住门外骆闻舟投来的视线。</p>
而后,大狗悠悠起身,垂落在躯干和四肢上的黑色长毛,如绸缎一般柔亮顺滑……不论看多少次,都会迷住骆闻舟的眼。</p>
不消多时,夜幕垂落,整个世界都褪了色。</p>
屋子里的大狗转身离去,换将出来的是一个身形纤薄的少年。</p>
少年打开落地窗的锁,由此走出别墅,一路轻声慢步——好似怕惊醒庭院内正在安睡的花朵——来到铁门前,抱起双臂,调笑道:“你又来了?”</p>
“这不废话嘛!”门外的骆闻舟也在笑,抬起手来拍了拍正在失去温度的铁门,“出来吧。”</p>
于是,铁门里的少年走到了铁门外——他有着与骆闻舟相近的身量,被路灯拖长的影子却比来人的更纤细几分。</p>
两个人就此并肩而行,一路向上,周遭愈发静谧,光线也愈发昏暗……及至山顶,除了虫鸣和风吹叶动的沙沙声,便只有骆闻舟喋喋不休的笑语。</p>
他与身旁这位认识不过一周的同龄人,有着说不完的话:隔壁刘婶家的猫又跑出来偷了崔大爷家的鱼、老王家的老闺女第N+1次相亲失败、郎家的女儿抢了肖家儿子的眼镜等等,说的全是小镇上的家长里短,却也全是从别墅里走出来的少年,从未听闻过的趣事。</p>
“费渡,”骆闻舟对着他的新伙伴说,“你还没告诉过我,你家的狗叫什么?”</p>
被唤作“费渡”的少年,木然地俯瞰山坡下的小镇,低垂的眼眸里,闪动着如星般幽暗的光——他沉默不语,直至山风吹乱了他鬓边的碎发,瘙痒了他的睫毛,才颤抖着眼皮,轻声回说:“它没有名字。”</p>
骆闻舟不知被什么鬼给迷了心窍:费渡望着小镇的夜景发怔,他却看着费渡发了痴。</p>
听到对方缥缈的回话后,他才猛然收回心神,而后伴着一阵心脏的狂跳,慌里慌张地喊道:“怎么可能!没、没名字的话,你们平时怎么喊它?”</p>
他默认费渡是大老板家的孩子,出于不便告人的原因才隐藏了身份。至于到底是因为什么,骆闻舟并不真的在意,正如那一晚初见之后,他就再也没有问过费渡“你是谁”一样:他只知道,费渡不同于他所见过的任何一个镇子上的人,有着致命的吸引力。</p>
看过之后就再也移不开眼了……纵使他只肯在寂静朦胧的夜色中出现,仿佛真的是一只畏惧阳光的吸血鬼。</p>
黑暗中,费渡笑了:“没有人会喊它,所以不需要名字。”</p>
不知为何,他明明在笑,骆闻舟却感觉划过他脸颊的山风都浸染了悲伤,于是他福至心灵地转换了话题——向前半步,越过原本并排而立的费渡,伸手指着小镇,继续为对方介绍生养他的小镇。</p>
小镇并不算很大,对于从小在镇子里长大的骆闻舟而言,片刻功夫便可以详细讲解完小镇的居所分布。</p>
但是他用了三个晚上才将费渡哄出别墅的大门,而这位“深闺”中的大少爷,即便走出大门也不愿远离别墅,更是乖张地坚持让骆闻舟“早点回家”,强行缩短了两个人每次见面的时长。</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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骆闻舟憋了一天的话,恨不能一口气不倒腾,全都讲给费渡听——他不用吹嘘,也不用炫耀,哪怕只是讲述一些事不关己的无聊琐事,费渡也会听得津津有味——由此给那张不着一丝烟火气息的脸颊,晕染上与他有关的颜色。</p>
费渡是个讨人喜欢的听众,他很少会打岔打扰到骆闻舟的讲述,却总是会在对方开始声情并茂的“演讲”之时,投以全神贯注的聆听之姿,并在一段故事告一段落后,提出勾起话题的疑问,比如“崔大爷被偷了鱼是什么反应”“老王家的闺女为什么再一次相亲失败”以及“郎家的女儿是怎么抢的肖家儿子的眼镜的”……一个卖力地说,一个认真地听,直到月亮掠过了枝头,又懒洋洋地偏向了西方,他二人才依依难舍地离开了山头。</p>
返程的路上,骆闻舟依旧嘴不停歇,生怕断了弦就再难续上,费渡揶揄他说,假期还长,讲不完的明晚再讲便是。</p>
骆闻舟却被寂静的夜色拨乱了心神,他总觉得与费渡在一起的时光,就好像是一场虚幻的梦境:天一亮,梦就醒了——也就看不到费渡了。</p>
他那点少年敏感的神思,全都给予了费渡,自是珍惜万分,却也怕对方生了厌,于是陷入了无地自容的矛盾之中。</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