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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露一起床就看见了放在桌子上的本子。昨夜记忆复苏，她踩着棉拖走到桌子前，将本子收进了抽屉里，然后又拿了一本书压在上面。</p>
上午，孟露收拾好东西到了楼下，看见一堆笨重的家伙连着插线板压在小桌子上，主机上的圆形按钮闪着光。昨天季何执把电脑装好了，没想到居然还能开机。</p>
这电脑是孟露高中时宋德娣买回来学炒股的，因为怎么炒怎么亏，宋德娣怒而退市，电脑就变成了孟露的玩具。当然是在宋德娣不知道的情况下。</p>
孟露在聊天室里认识了很多朋友，其中有几个特别聊得来，上了大学还断断续续保持着联系，到了现在，只剩下一个人逢年过节坚持不懈给她发问候邮件，今年过年还发了，不过孟露没回。</p>
那时候应该是高二，孟露半夜偷偷爬起来上电脑，让宋德娣抓个正着，然后宋德娣托人给电脑设了密码。孟露试遍了所有可能的数字排列组合，都打不开，她再也没碰过这台电脑。</p>
之后要上网，她都是去网吧，等高考完了，她问宋德娣要电脑密码，宋德娣自己也忘了，她至今不知道电脑密码。</p>
电脑屏幕上显示着Windows 98的过时蓝屏界面，这个旧系统去年就停止维护了。孟露按了两下鼠标，屏幕闪了闪，孟露觉得无趣，拔掉了电源。</p>
也许是要走了，宋德娣今天态度格外和蔼，孟露等她酒醒后的质问，到下午临走前，她也没提。孟露想她肯定是没听清，要么就是没想起来，她借机把职辞了，也不怪她先斩后奏。</p>
宋俊俊自告奋勇说他开车送他们去火车站，孟露下午四点多提前吃了晚饭等他来接人。</p>
箱子背包都放在门口，孟露蹲在院子里封死的井盖上，看见宋德娣拉着季何执在说话。</p>
回来这几天，季何执演得真不错，爪子一藏，活生生一只小绵羊，不声不响赚足了好感，孟露反倒成了受气的，每天多吃碗白饭都要被宋德娣嫌弃吃饱了不干活。</p>
她蹲在院子里喝西北风，宋德娣又是往季何执包里塞吃的，又是塞喝的，最后宋德娣从厨房里拿出来一条深红色的腊肉。</p>
孟露看不下去了，出声喊：“妈，人家家里有饭吃，而且比我们家吃的好多了。”</p>
宋德娣看了季何执一眼，觉得他看上去对腊肉不感兴趣，妥协道：“那这个给你吧。”说完她找了个塑料袋把腊肉包了包，放进了孟露的箱子里。</p>
孟露太了解她妈这个人了，钢针嘴金刚玻璃心，发起火来六亲不认，从小被打怕了，所以她很早就学会了阳奉阴违的本事。</p>
年纪大了，虽然宋德娣不会再动手打人，但她们也说不到一块去，难得像其他的母女那样亲亲热热地聊天。不是孟露觉得自己对牛弹琴，就是宋德娣以为孟露故意和她唱反调。</p>
宋德娣没提过她的付出，她觉得这是应该做的，没什么，但孟露知道一个人带大一个小孩有多难。尤其是在她步入社会，初初领略到人生百味后。</p>
她从心里希望宋德娣能做点自己想做的，不管是老吴还是老张，宋德娣瞒着她，孟露还有些难过。</p>
门外车喇叭震天响，宋俊俊车到了。他帮忙把孟露行李箱放到车子后备箱里。</p>
孟露听见宋德娣和季何执说：“小执回去要好好学习，考个好大学，别和家里闹了，要是他们对你不好，你就打电话给孟露，让她帮忙。”</p>
“阿姨，我知道了。”季何执露出笑容，宋德娣拍了拍他的包，让他赶紧上车。</p>
孟露站在车门边，开口说：“妈，那我走了，你注意身体。”</p>
“快走吧，你们多注意安全。”</p>
孟露上了车，犹豫半晌，最后也没去抱一下。车开走了，她从车窗往后看，宋德娣还站在门边。宋德娣脖子上系着彩色丝巾，虽然比同年龄的人看起来年轻，到底还是比前几年老了。</p>
宋俊俊调侃她年纪大了反而恋家，以前她离开家去外地上大学时，简直是蹦跳着去的车站。孟露没解释，只有她知道，她一点也不留恋这个地方。这样的念头没变过，只是她时常感到脱节。</p>
她的以前和现在像两截火车车厢，中间连接的铰链被她硬生生斩断了。她变得轻盈，却也失去了动力和方向。</p>
黎城火车站门口人来人往，孟露拿完行李，和宋俊俊道别。季何执在旁边站着，她打算要走了，被宋俊俊叫住，他想为昨天的事道歉。</p>
宋俊俊的表情难得一见的不好意思，说：“你不用管我和你说的事了，就当我没提过。”</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