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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董卓被灭于长安,便再也没有过如此盛大的国宴。</p>
百官的席位填满了铜雀台最大的凤啸殿,殿中的灯火如同白昼,便是躺在温暖的地砖上也望不得殿高,却是由殿中往殿外纵向倒挂了三颗许由万盏琉璃灯点亮的灯树。那每一颗灯树,竟不知比当年冠君侯府上的那颗又大了多少圈。</p>
殿中宝座上坐着帝国最尊贵的皇帝,西侧的凤座上坐着帝国最尊贵的女人,丹墀的西侧便是皇帝的夫人们,灵雎难得一身盛装,却叫看惯她在外主掌生杀予夺的武将眼前一亮。而丹陛东侧诸位皇家子嗣叔伯。整个帝国最负盛名的世家与天子前最得脸的近臣皆于凤啸殿中,国宴规模空前,也只有当年董卓斩杀与袁绍私通的司空张温,以他的血酒招待众臣下而设宴能与之相比。</p>
宴中,外头有八个金甲武士肩扛一个一丈见方的铁笼,笼中关着一只通体雪白的老虎,此虎体毛长密卷曲,幽蓝的兽眼扫视着铁笼周围沉迷于酒池肉林的食物,喷息着发出几声低沉的吼叫,似乎是对自己所处的困境不满。</p>
大殿嘈杂的笑语里可以听见此起彼伏的冷息,甚至有人失态地要逃离自己这个距离铁笼最近的座位,稍好些的打翻了桌案上的珍馐美酒,食盘里的汤汁与赤红通透或纯亮泛黄的酒水混在一处,在案上四散而逃,掉在沉黑晶亮的地砖上,又晕开了一片。</p>
龙座上的天子显然很喜欢臣工惊慌失措的情景,他举起晃荡着红浆的透色琉璃雕花的独脚杯,声音里的喜悦自龙座的上空传入每个人的耳朵在他们是耳边余荡,“敬我大魏祥瑞!”</p>
便是有人惊恐慌乱,却也不得不跟着举起盏来,同声共庆,“敬我大魏祥瑞!”</p>
笼中祥瑞不知他人口中所言,倒被这朗声同呼一惊,暴躁地在只容得**躯的铁笼里踏了几步。总有人被祥瑞惊慌失措的模样壮了胆,也学着其他胆大之人直视那祥瑞,却免不了被那双食人的眼睛胆退三尺。</p>
“不是听说射杀老虎才封个神射将军,竟是活捉的,也未换了封号,这般叫着也不怕奇怪。”说话的是坐在司马懿身后的司马孚,司马孚乃司马防三子,司马懿的三弟,天子尚为丞相时出仕文学掾。司马孚性格温厚廉让,以贞白自立,不与他人结怨,是个颇有才学之人,只年已三十三,却未曾娶妻纳妾,至今仍孜然一身耳。</p>
“君王说出口的话不能改,”司马懿回头看身后的司马孚,见他勾着脖子去瞧那笼中的老虎,眼神直勾勾也不曾转移,全是掩饰不住的兴奋,“叔达你倒是不怕。”</p>
司马孚道:“关在笼子里的老虎有什么好怕的。”语气里是遮不住的自信。笼中的白虎在殿顶那三座巨大的灯树照亮下,竟然隐隐散发着白光,诚如祥瑞之说,显得圣洁而威严。“可惜,可惜……”司马孚叹了一息,开始怜悯起这个被关在笼子里的祥瑞。“锁在笼中的又哪里是祥瑞了……”</p>
前头是司马懿回头挑眉瞪了他一眼,又四溜一阵打量,这才开口轻斥,“叔达慎言。”</p>
司马孚便如孩童一般捂嘴坐了回去。国宴的盛景似乎并不能勾起他的兴致,眼前的美酒美食最合他的口味,大殿的长廊上依然发着圣洁光亮的祥瑞还在扯动他的心,从宴始的手足无措至今,他已然琢磨到一种可以隐身的境地,并且享受地肆意打量这个五光十色的国宴。</p>
“二哥,丹陛边上的那个道士就是通天观的仙君?是他救的大皇子?这人从一开始便没碰过吃食,难道道人都脱了五谷?”司马孚又勾着脖子与司马懿说话,眼睛却一瞬不瞬地打量那个设坛做法七七四十九个时辰的道人来。此人一身宽袍,玄色的对襟大氅懒懒地挂在身上,头发只梳了半髻,前额宽大,飞眉入鬓,一副漂亮的五柳长须竟能自己生风似的飘起来。</p>
司马懿只嘱咐他不要多言。那个道人似乎感应到某人专注的目光,瞬间便寻了过来,与司马孚双目相对。司马孚顿生尴尬,却见那道人对着自己举杯示意,饮下一口来,便也如此举杯饮酒示意。</p>
那道人回之以微笑,司马孚对这人突如其来的热情多生了些好感,但对这类牛鬼蛇神并不感兴趣。</p>
视线再往丹陛上移去,司马孚眸色一滞,忽而闪了闪,便躲闪了回来,却似乎又忍耐不住,往那丹墀上看去,那一列繁花景中,那人正亲自与小儿喂辅食。许是孩子太小了,便是软嚅成泥的东西,还是混了羊乳,喂在孩子嘴里,还是不听话地流了出来。那人也不急,捏着手帕给孩子沾去嘴角的汤汁,又故作忿忿地在调皮的小娃鼻子上点了点,孩子眉开眼笑,咧开的嘴里似乎能瞧见米粒大小的乳牙。许是喝了酒的缘故,连着那人也是笑得灿烂,能瞧见她泛了红晕的脸颊上两颗俏皮的酒窝。</p>
曹星在郭寰怀里不安分,一双晶亮的小眼睛盯着宝座上的人,天家的孩子许是天上落下的星辰,每个孩子的眸子总是精光透亮,而这些小子丫头里,曹星的眼睛永远是最亮的,就是映照了他的名字,“五星出东方,利中国”。</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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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星伸着手,似乎并不想窝在母亲怀抱里。有些兴尽的曹子桓看过来,便招了招手,吴峫便跪在郭夫人身旁,小心翼翼抱起了小皇子,递与天子。</p>
皇子虽小,却出生吉时,映照五星出东方吉兆,又取名于此,被天子抱于龙座上,底下似乎酒醉的臣工看向司马家的眼神便有不同。</p>
司马孚明显感受到四周非善意的打量,便兀自欣赏起盘中珍馐。</p>
曹煊兴奋地站在父亲的膝上,软弱无力的一双短腿是不是从父亲坚硬结实的大腿上滑下来,扑在父亲怀里,却任咧着嘴啊啊啊地笑着。</p>
曹子桓喜欢抱孩子,尤其小娃在自己怀里表现出无限的依赖的时候,那种血缘中牵扯的情感便会瞬间鹏发出来。一手托着孩子**,一手扶着他的被,富有经验的父亲安抚晃荡着最小的孩子。很快,曹星便不是最小的孩子了,曹子桓瞟向了甄宓与貂蝉的肚子,子嗣绵延总能叫他心中生出一种荣耀。</p>
曹星在父亲怀里呆了会子,便不大乖巧了,他拧着身子看着案上那透色琉璃独脚杯里的红浆,酒杯晶亮透色衬着那红浆最是迷人,便如红宝石一般吸睛。曹星抓着父亲的脖子,又歪头指着案上的酒杯,意思很明显,他想要那个红得发亮的东西。</p>
曹子桓也看向那葡萄酒,竟用着指头在那酒里沾了沾,便点在了曹星的嘴里。小娃不懂何以为酒,便抓着父亲的指头嘬着,瞬间便瞪大了眼睛,转头便埋在父亲怀里,哇的一声叫起来,还止不住地咳着。</p>
这种混闹的举动惹来甄宓的责怪,“陛下,星儿还小,怎能喂酒给他。”大庭广众之下便不可子桓子桓地叫了。</p>
御座上不可憨笑,只递了她一歉意的眼神,忙抬手连拍带抚曹星的背,叫他好受些。却又受了女王的冷眼,因喝了酒的缘故,便是那记冷眼,却也递得带媚。看她有醉意,便叫人带郭寰与曹星回去歇息。</p>
见他们自侧而出,又看了甄宓与貂蝉的肚子,念及怀了身孕且不易,与其在这里耗时赔笑,不若早些回去也罢。便是甄宓稍些坚持,倒还是给劝回去了。乔家姐妹借口要走,灵雎一人留着也没了兴致,索性一伙退了也罢。</p>
妃嫔退席,宴席自也放开了,有人开始仗着酒意四处敬酒。</p>
弘农杨氏官场上失意,却仍执世家之牛角。始自西汉丞相杨敞。杨敞玄孙杨震东汉光武帝时官居太尉,人送称号“关西孔子”。“天知,神知,我知,你知!”的“四知”典故,就来源于这位“清白吏”。其子杨秉、孙杨赐、重孙杨彪,皆能继承震公遗风,且均官至太尉,是为前朝“四世三公”。除却已然消亡的袁氏,便唯独杨氏最为鼎赫。</p>
杨彪任光禄大夫,天子待以客礼,其独子杨修赋闲在家,今大宴,杨修本该逼天子锋芒守于家中,只杨彪避席不出,却叫杨修替己出席。</p>
“仲达兄不尝尝这源自西域的葡萄美酒么,咱们的天子最喜爱的贡物,今与大家分享,仲达兄如何就不喝呢。”</p>
司马懿头上落下一片阴影,抬头一看,是杨修,便赔了笑:“德祖兄,你也知道,在下不胜酒力,不敢多饮。”</p>
杨修摇头晃脑,竟连步伐也不大稳当,他一**坐了下来,满脸红晕地抓着司马懿的肩膀,说起话来竟也断断续续,“司马……”便是一个酒嗝,“仲达兄,你今夜不尽情尝尝这美酒,只怕就再没这样的机会了。”</p>
司马懿听得眼皮顿跳,他挑眉斜眼盯着杨修,试探道:“德祖兄这话怎么说,陛下喜好施恩,再摆宴或赐席也是有的,如何就没机会一尝美酒了?”</p>
杨修张口又是一酒嗝,熏得司马懿撇过脑袋要躲,“欸!”杨修揽了揽司马懿的肩膀,动作在旁人看来颇是亲近,“这天底下的祥瑞又不是天天可见,常见了又哪里是祥瑞了。今天这白虎怕也是几百年才出这么一只,若要等得第二个,还不知是什么时候哩!怕那个时候,咱们早已化作一抔黄土咯!”</p>
杨修言不达意,司马懿仍斜眼看他,只他强敬酒,推拒不得,也只好喝了。</p>
“这就对了嘛,”杨修亲自与他斟了一杯,“咱们啊,也是不打不相识,原是各为其主,近天下大定,总该是要握手言和了嘛。”言罢,便又进一盏。</p>
司马懿无奈,硬是又被逼下一杯来。</p>
杨修忙要再进,司马懿便死活不愿了。这时候杨修却往其身后的司马孚看了过去,举杯笑道:“叔达兄也与某喝上一杯罢,咱们原也该是亲家的,可惜啦。”</p>
司马懿脸色顿黑,连着离了较远的司马朗也看了过来。</p>
司马孚举杯,赔笑道:“是在下才疏学浅,配不上令妹。”世家间崇尚联姻,为迎娶大世家之女,便是拿出巨才做聘。司马家于世家中排不上位,司马家欲娶杨家嫡女已是高攀,当初为集聘礼,司马懿拿出漠北大战所得的所有赏赐,司马防依旧变卖了家产,才凑齐了聘礼送与杨家。岂料他杨家为投鄄城王而拒聘,全部退回,司马家成了世家间的笑话。也不知杨家使了什么手段,司马孚至今未曾娶妻。</p>
杨修向来好饮,如今便缠上了司马孚。司马孚饮尽,便见一旁水晶酒壶已然见底了,自然要拒,岂料杨修拿来他自己的酒壶,强与司马孚倒酒,司马孚无奈,也只得又饮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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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修见其饮尽,便更是开怀,又要劝酒。</p>
司马懿觉其不坏好心,忙要为弟弟推拒。杨修一把轮开司马懿,面露不满,“仲达兄不与我对饮,我与令弟饮酒,仲达兄也要阻拦么?”</p>
司马懿见旁人都看了过来,只好劝道:“舍弟不善饮,德祖兄今日还是饶了他吧。”</p>
司马孚不愿二哥与其纠缠,便主动饮了这杯,才与杨修道:“德祖兄的好意叔达心领了,只在下确实不胜酒力,待来日再与德祖兄尽兴罢。”</p>
岂料杨修竟真不再纠缠,只抱怨两声便与他人对饮了。</p>
司马懿狐疑地望向杨修,回首与司马孚道:“今**杨德祖这般殷勤,总觉得有什么阴谋……”</p>
司马孚却忙拍了他,憋红了脸道:“哥,我是喝多憋不住了,先退了啊。”言未毕,也不等司马懿反应,忙奔了出殿。</p>
另一头司马朗对着司马懿眨了眼睛,司马懿对了嘴型,“出恭”。</p>
司马朗笑得无可奈何,却忽而又一挑眉,司马懿顺其望去,是大皇子曹煊亲自与那道人对酒了。</p>
那道人没有名姓,只有个道号昆鹏,通庄子《逍遥游》中鲲鹏之意,旁人便唤他昆鹏仙君。今天子认其对皇子有救命之恩,便多有礼敬,许其在邺城建观,广发信徒。昆鹏有一副好面相,有神仙模样,比之郭嘉更有超然之味。</p>
曹子桓灌倒了庞统,又与武将对饮,不忍赵云醉酒,便只意思两杯便罢,岂料被曹真拉住不放,非得要饮。曹子桓兄弟诸多,也不过一母同胞的兄弟年岁大些,其余姨**孩子若要醉酒怕是要挨骂,如今君臣醉作一团,他们呆着也无甚意思,小的孩子也都散了。曹植仍是被禁酒的,被大殿中满满的酒气熏的嘴馋,忙借口退了,曹子桓也不为难。</p>
外头夜色正好,月明星稀,斗大的月亮挂在天上,偶有几片轻纱拂过,平添了意境。</p>
甄宓一身正红的宫装行于铜雀台下小径,后头缀着长长的随从。大魏尚红,却依然着玄色多些,自秦时的传统历尽四百年汉朝也不得一夕更改。只天子言说皇后着红色好看,从前主玄色的礼服便成了如今正红的模样。</p>
夜色给身着正装的皇后添了一抹神秘,四周的宫灯映着,可隐约见她的唇角。</p>
“往枕霞亭去罢。”甄宓时常觉着体热了,宴上又多少喝了些酒,现下便想吹吹风,旁人说,该是怀了皇子的缘故。</p>
跟着的芍药并不同意,“殿下,湖边风大,您还怀着身子,还是回去罢。”</p>
甄宓难得不大乐意,抬眸又看了眼那浑圆的月亮,更是不舍,“只一会儿,站站便走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