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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要管我的事。怎么好卖书呢。一册册、一卷卷费尽心力集来的,除非生活不下去,不要轻易动这些。你虽不是前朝有皇粮拿的廪生举人,也该一辈子记得读书人的身份,卖什么书!那岂是卖的!”</p>
“那儿子把书局卖了,本就是爸爸送给我的。何况这许多年,吃穿用度都是爸爸和姆妈出的钱,我为家里做的倒十分有限,何抵万一。”</p>
陈齐知嘴唇蠕动几下,迸出一句冷冰冰的气话:</p>
“滚!你现要跟我清算分家了?我不要你任何东西。你当我是要饭的乞丐么,谁会向孩子要钱。那点钱你留着用吧,我自有办法。快滚!”</p>
他环顾四周,抓起两册文件作势打陈凌的手,想想又垂下手。</p>
一个父亲真实感受到自己的衰老,忽然大恸,搓了一把僵硬的脸,喝令司机把人赶下去。</p>
陈凌无计可施,只来得及追问他近来身体如何。</p>
“……你不准提一个字,休教叫你姆妈在家为我担心!我的腰不要紧,你还是小心你们自己罢。陈凌,你看着好了,你们的事……将来绝落不到一个好,到时候你不要来求我。”</p>
陈父漠然地瞧了他一眼,摇上茶色的车窗,汽车随即扬长而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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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乃屋漏偏逢连夜雨。</p>
陈凌前脚刚动了卖书局股份的心思,后脚就有一批股东要撤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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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起初大多不是看中原泉书局的前景而投资入股的,本就冲着局长陈凌是陈齐知的儿子才投点钱卖个拐了弯的好,这下见陈氏——书局的大靠山要倒,哪里肯把钱浪费在这样的地方。</p>
陈凌听到消息,饭都来不及吃,带着助理挨家挨户上门挽留,积极争取。</p>
几天下来,人瘦了一大圈,刚病好的身体又有些发热。</p>
好在几位持股最多的股东没有动摇,因此陈凌总算争取了三十几位小股东的信任,仅有八个各占股不到0.5%的股东执意出走。</p>
至于占股第二多的韩析吾,陈凌虽然厌恶他们兄弟搅乱市场的行为,但眼下见到他只能客客气气地问声好。如果对方眼下撤资,书局恐怕破产得比父亲那边还快。</p>
韩析吾暗暗点头,以为此子心计颇重、才高不傲,又坚忍狡诈、世故圆滑,若收入麾下,堪为大将,可惜、可惜是陈齐知的儿子……</p>
“你父亲的事,我个人深表遗憾。不过,我也很惊讶,你竟没有告诉他我的打算?”</p>
陈凌累得脚步虚浮,点点头,不作解释。</p>
他想等他明年赚够钱了,一定要把韩析吾的股全部买下来。爸爸有一句话说的对:股东太多,事情就不容自己凭心做主。</p>
“好罢,看来我竟看错了你。我原以为你是最重孝道的遗民——不是么,当下的社会是流行西洋科学文化的新社会,咱们国家过去吹捧的那一套君臣父子还有多少人爱读呢。我也不喜欢,韩某仅是一介商人,赚到钱便是我的人生价值。国家——现在算是什么国家?国际上有多少人等着瓜分这份五千年的蛋糕?我不动,也有洋人动的。”</p>
“……韩先生多虑,其实不必解释,生意上的一笔小输赢罢了,家父并未放在心上。至于国家,我听说欧洲有一种进步的思想——”</p>
陈凌想想又作罢,他自己都未完全理解,岂敢妄言;谢绝韩析吾递来的雪茄,微微欠身,戴上夹在臂下的软边宽帽,拖着疲惫的身躯坐车回家休息。</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