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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要说起来的话,蛇对地震真的那么在乎吗?”</p>

姨妈回答他说,自己对于蛇到底对什么在乎一点儿也不清楚。当然,木野对此也完全不知晓。</p>

“不过说起来,蛇这种东西还真是聪明得很哪。”姨妈说,“古代神话中说,蛇能够给人以启迪呢,而且不可思议的是,全世界不管哪儿的神话都是这样说的。不过是往好的方面启迪还是往坏的方面启迪,没有受到过启迪是不知道的。总体来说,大多数情况下,蛇既是种善良的动物,同时又是种罪恶的动物。”</p>

“两面性……”木野接口道。</p>

“是的,蛇这种东西就是两面性的生物呀。还有啊,它们当中有种又大又狡猾的蛇,为了不让自己被人杀死,会把心脏藏在别的地方,所以,假如想杀死一条蛇的话,就必须趁它不在的时候,到它隐藏的地方,找到那颗跳动的心脏,把它劈成两半才成。当然啦,这不是件容易的事情。”</p>

木野对姨**博识深感钦佩。</p>

“前些时候看NHK,有档比较世界各地神话的节目,哪所大学的一个老师这样说的。电视节目经常会教给人一些很有用的知识呢,人就不会犯傻了。有空的时候,你最好也多看看电视。”</p>

一星期之内在附近发现三条不同的蛇,这是不正常的——这事在同姨**通话中得到了明确。</p>

十二点钟闭店,关好门,走上二楼,洗澡,翻看一忽儿书,两点钟不到熄灯睡觉。这时候,木野感觉自己好像被蛇们包围了,家的周围聚拢了无数的蛇。他感觉到了黑暗中的气息。夜半更深,四周一片静寂,除了偶尔响起的救护车警笛声外,没有一点动静,静得甚至仿佛能听到蛇爬行的声音。为猫特意开的猫洞用木板钉死了,蛇们应该爬不进家里来的。</p>

至少眼下,蛇们似乎还没有打算对木野做出什么举动,它们只是怀着两面性悄悄将这个小小的家包围住而已。那只灰色的猫不再回到店里,大概也是因为这个关系。被烟头烫下疤痕的女人也有一阵子没出现了。木野既害怕她在雨夜独自一人来店里,同时又在心底暗暗企求她来。这也是两面性的事物之一。</p>

一天晚上十点不到,神田出现在店里。他要了啤酒,又喝了杯双份的白标威士忌,中间还吃了份包心菜卷肉。他很少这么晚来店里,也很少待这么长时间。偶尔,神田将视线从正阅看的书页上抬起,直直凝视着前面的墙壁,似乎在沉思什么事情。他在等着闭店时刻到来,等着店里只剩自己唯一一个客人。</p>

“木野先生,”神田结完账,清了清嗓子说道,“事情弄到这个地步,我实在觉得很抱歉。”</p>

“事情弄到这个地步是什么意思?”木野不假思索反问道。</p>

“不得不把这个店关了,哪怕只是暂时性的。”</p>

木野说不出话来,他紧紧盯着神田。把店关掉?</p>

神田朝空无一客的店内扫视了一圈,然后看着木野的脸孔继续说:“看来我说的你还没有完全理解吧?”</p>

“是啊,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想我一点也没弄明白。”</p>

神田终于开诚布公地说道:“我对这间酒吧非常中意,既可以安静地看书,播放的音乐也是我喜欢的,我很高兴这儿开了这样一间酒吧。不过遗憾的是,很多东西还是不完整呵。”</p>

“不完整?”木野问。这句话具体到底是指什么,木野不明白。他能够想像到的,顶多就是碗边有少许小豁口之类。</p>

“那只灰色的猫不回来了吧?”神田没有回答,又接着道,“至少有段时间了吧?”</p>

“那也是因为这儿不完整的关系?”</p>

神田还是没有回答。</p>

木野仿效神田的样子,也仔细朝店内扫视了一圈,却没发现与平常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也许是心里那样想的缘故,只是觉得比平常略显空虚,并且缺少活力与色彩。闭店之后的酒吧里本来就空荡荡,现在看了更加觉得空荡荡。</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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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田接着说道:“木野先生不是那种自己主动去犯错做错事的人,这个我非常清楚,可是这个世界上,有些事情仅仅不做错事是不够的,有的人就利用这种空白来作借口。我说的你明白什么意思了吧?”</p>

木野无法理解。他老实回答不明白。</p>

“你好好想一想,”神田盯视着木野的双眼说,“这是需要深刻思考的重要问题!虽然答案不是轻而易举能够想出来的。”</p>

“神田先生的意思是说,不是我做了什么错误的事情,而是我没有做正确的事情,所以才出现了重大问题对吗——有关这间酒吧,或者有关我自身的?”</p>

神田点了点头,“往严重了说的话,应该就是这样。不过即使这样,我也不想只责备木野先生一个人,本来我也应该更早注意到这一点的。是我麻痹大意了。这儿不光对我来说是这样,对别人来说也肯定是个待着很舒适的地方,你说对吧?”</p>

“接下来我该怎么办?”木野问。</p>

神田没作声,将双手**雨衣口袋,隔了片刻才说道:“把这间酒吧关掉一阵子,走得远远的。目前来讲,除此以外应该没有什么可做的了。假如你认识个有身份的和尚,可以向他请经,也可以请他在家的四周贴些符咒。不过当今这个时代,那种人轻易找不到了。所以最好赶在下次下连绵雨之前,离开这里!不好意思,有出去长时间旅行的钱吧?”</p>

“看多长了,不太长的话还能凑合。”木野回答。</p>

“那就好。下一步的事情只有下一步再考虑了。”</p>

“可是,你到底是谁?”</p>

“我只是神田而已,”神田答道,“写出来是‘神的田圃’,不过不读KANDA,很早以前就在这附近住了。”</p>

木野下定决心试着问道:“神田先生,我还想问一个问题:你以前在这附近看到过蛇吗?”</p>

神田没有直接回答他。“记住了,走得远远的,要尽量频繁地不断地换地方。还有一点,每个礼拜的礼拜一和礼拜四必须寄一张风景明信片,那样就能知道木野先生平安无事了。”</p>

“风景明信片?”</p>

“只要是当地风景,什么样的都可以。”</p>

“可是明信片往哪儿寄呢?”</p>

“就寄给你伊豆的姨妈吧。寄件人的名字还有内容全都不要写,只写收件人的住址姓名——这点很重要,千万不要忘记。”</p>

木野吃惊地望着对方:“你和我姨妈很熟吗?”</p>

“嗯,我认识你姨妈。说老实话,就是她之前拜托我的,叫我多留意你,不要让什么坏事情落到你身上。不过,看来我还是辜负了她的期望。”</p>

这男人到底是什么人?可是,只要神田不主动解释清楚,木野是无法弄明白的。</p>

“等到确信可以返回来了,到时候我会通知你的。木野先生,我不通知你的话你千万不要回到这里,明白了吗?”</p>

木野当天夜里收拾好了出行的行李。最好赶在下次下连绵雨之前离开这里!这通告实在太唐突。解释也没有,前因后果也一无所知。但木野仍然完全相信了神田所说的,虽然没头没尾,可不知怎么就是丝毫也不怀疑。从神田口中说出来的话,有股超越逻辑的不可思议的说服力。他将替换衣服和洗漱用具装进一个中型挎包。在体育用品公司工作的时候,自己收拾行李出差,用的便是同一个挎包。长时间旅行什么需要,什么不需要,他非常清楚。</p>

天刚亮,他用图钉在店门上贴了张纸,写着“临时停业,敬请见谅”。走得远远的。是神田说的。可是具体到底去哪儿妥当却还没想好,往北还是往南也不知道。于是,他决定干脆按照以前推销运动鞋时经常跑的路线走,乘高速巴士前往高松,绕四国岛一周后,再换乘渡船去九州岛。</p>

他入住高松车站附近的一家经济旅馆,在这里捱了三天。他漫无目的地在街上瞎逛,电影连着看了几部。大白天无论哪家电影院都空空如也,放映的电影全都无聊透顶。天色暗了,他回到旅馆房间,打开电视机,听从姨**劝告主要收看教育类节目,不过并没有发掘到任何有用的信息。在高松的第二天是星期四,他在便利店买了风景明信片,贴上邮票,给姨妈寄了出去。照神田说的,他只在上面写了姨**姓名和住址。</p>

第三天晚上,他心血来潮找了个女人。电话号码是出租车司机告诉的。对方是个二十岁上下的年轻姑娘,身材姣好,肌肤嫩滑。然而同这个女人的交合自始至终乏味无趣。本来就只为了解决**而已。不过说到这个,**非但没有解决,反而变得更饥渴了。</p>

“好好想一想,”神田说过,“这是需要深刻思考的重要问题!”可是,无论怎样深刻思考,到底是什么原因导致了现在的局面,木野仍然无法理解。</p>

这天夜里下起了雨。雨势不算大,却是秋天特有的连绵细雨,老也不见要停歇的样子,就像一场单调而啰嗦的告白似的,没有顿挫,也没有强弱变化,甚至现在回想起来,连什么时候开始下的都毫无感觉。雨带来的是湿湿冷冷的无精打采感。提不起劲头打着伞出去找个地方把晚饭对付掉。既然这样,干脆不吃也罢。细雨飘洒在枕边的窗玻璃上,雨滴不停地被新的雨滴更替掉。木野观察着窗上雨滴构成的图案在细微变化,大脑茫无头绪。图案另一边,是一望无际的暗沉沉的市街。他从便携瓶中倒出威士忌在杯子里,兑入同量的矿泉水,慢慢喝着。没有冰块。往走廊的自动制冰机去一趟也不想。温吞吞的感觉,跟他懒洋洋的身体十分相契。</p>

木野又在熊本车站旁的廉价商务旅馆住下来。低矮的天花板,窄小的床,小型电视机,促狭的浴缸,小家子气的电冰箱,屋子里所有一切都比正常的小了一号。待在屋里,感觉自己仿佛变成了格格不入的巨汉。不过,木野对于这逼仄并不觉得很难受,他终日将自己关在屋里。加上下雨的缘故,除掉去附近的便利店,他一次也没有走出过屋子。在便利店买了便携瓶装的威士忌、矿泉水,还有咸饼干小点心。躺在床上看看书,书看厌了看电视,电视看厌了再看书。</p>

这天是住宿熊本的第三天。银行的存款余额还有富裕,假如愿意的话,还可以换个高档些的酒店住,不过木野觉得,这种逼仄的居所正适合眼下的自己。躲进一个狭小的地方,就不需要考虑没用的事了,伸出手去,基本上所有东西都能够得到,这对木野来说是出奇的好。他想,假如能听听音乐就更没的说了。有时候,他会特别地想听泰迪·威尔逊(Teddy Wilson)、维克·迪肯森(Vic Dickenson)、巴克·克莱顿(Buck Clayton,)(巴克·克莱顿(1911年11月12日—1991年12月8日),美国著名爵士乐小号手,被誉为“摇摆乐时代(指20世纪三四十年代摇摆风格爵士乐风行的时期)最优秀的小号手”,曾是美国著名乐队领班贝西公爵(Count Basie)的“旧约全书”管弦乐团主要成员。克莱顿深受美国著名爵士乐家路易斯·阿姆斯特朗的影响。他曾与中国流行音乐奠基人黎锦晖有过密切合作,在一定程度上改变了中国的音乐史。)等人古典风格的爵士乐,扎实的技巧,简洁的和声,乐曲本身自然流露出的欣喜,以及演奏带给人的全情的愉悦、乐观——眼下木野企求的是那种时下已经不复存在的音乐。然而,他收藏的唱片远在伸手弗及的地方。他脑海浮想起熄了灯之后一片静寂的“木野”闭店之后的情景,还有巷子深处,粗壮的柳树,前来酌饮的客人看到歇业告示后怏怏离去。猫怎样了?即使它回来,看到出入的门洞被钉死,一定好生败兴吧。那些心中藏着某个秘密的蛇们,是不是仍旧安静地包围着那个家呢?</p>

从八楼窗口可以看到正对面写字楼的窗户。细长的建筑看上去很是粗陋。透过玻璃窗,从早上到傍晚,都看得见对面楼层上班族的身影,由于有时候百叶窗帘会落下,只能断片式地看见他们的举动,无法知道他们是做什么工作的。男人们系着领带进进出出,女人们坐在电脑前敲打键盘、接听电话、整理文件,看着怎么也激不起兴趣来。所有人无论容貌还是服装,全都平庸得很。木野长时间不知厌倦地朝那边远眺的唯一理由是,因为没有其他事情可做。中间,令木野最感意外,抑或最感惊讶的,是那些人脸上时不时会露出非常愉快的表情,甚至有的张开嘴巴大笑。怎么回事?整天待在这种一点也不起眼的办公楼里,不得不干着无趣的活儿(映入木野眼界的只有无趣),心情为什么还能如此愉快?这里面是不是隐藏着某个自己无法理解的重大秘密?不知怎么,想到这里,木野稍稍不安起来。</p>

又该换下一个地方了。尽量频繁地不断地换地方——神田告诉过他。但不知什么原因,木野无法离开熊本这个狭小逼仄的旅馆了。下一个想去的地方,想看的风景,他彻底想不出来。世界是一片没有航标的宽阔的大海,木野是丢了航海图和锚碇的一叶小舟。接下来去哪儿,他试着打开九州岛地图寻找,忽然一阵恶心轻轻涌上来,好像晕船似的。他躺到床上,拿本书翻看起来,时不时抬起头,窥察在对面写字楼里干活的人们的举动。随着时间流逝,他感觉自己的身体渐渐失去重心,肌肤好像也变透明了。</p>

这前一天是星期一,木野在旅馆的小卖部买了印有熊本城的风景明信片,用圆珠笔写下姨**名字和她伊豆的住址,贴上邮票,然后将明信片拿在手上,仔细端详了上面的古城照片许久。这是最适合印在明信片上的老套的风景照,巍峨的天守阁威严耸立在青空白云下,照片说明中写道:“又名‘银杏城’。日本三大名城之一。”无论端详多久,也找不出古城与木野之间称得上结合点的东西。于是他一冲动,将明信片翻转过来,在空白的地方给姨妈写了一段话。</p>

“您好吗?近来腰怎么样?我仍旧独自一人到处瞎逛,有时候感觉自己好像变成了半透明的人,像刚捕捞上来的乌贼,内脏都能看见。除去这个,大体都还好。过一阵子打算去伊豆看望您。木野”</p>

为什么写下这些话?木野回想不起当时自己的心理活动。这是神田坚决禁止的。除了收件人的姓名住址,明信片上什么都不要写,这点很重要,千万不要忘记。神田这样告诫过。可是木野已经无法控制自己。一定要在某个地方跟现实世界保持一丝联结,否则我就不再是我了,我会变成一个哪儿都不存在的人了。木野的手几乎是不由自主地用又细又硬的笔迹填满了明信片狭小的空白。趁着还没改变主意,他赶紧将明信片投进旅馆附近的邮筒里。</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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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睛睁开时,枕边的数字式手表显示时间是两点十五分。有人在敲门。敲击声不太重,但就像技艺高超的木匠钉钉子一样,短促,有劲,用力集中。敲门的那个人清楚这声音能传进木野耳朵里,清楚这声音能把木野从更深夜半的睡眠中,从温情的片刻休憩中拽出,然后残忍地将他的意识角角落落全都清洗一遍。</p>

敲门的是谁,木野知道。这敲击在要求他从床上起来,从屋里将房门打开。坚定地、执拗地要求着。这个人从屋外无法打开门。门只能由木野用自己的手从里面打开。</p>

木野清醒地知道,这次来访正是自己最祈求的,同时也是自己最恐惧的。没错,所谓两面性,到头来只能是抱守两极之间的那个空洞而已。“伤到你了吧,哪怕一点点?”妻子问他。“我也是个人,受伤肯定受伤的。”木野这样回答。但那不是真的,至少有一半是在骗她。木野承认:我本来最容易受伤的时候却没有狠狠地令我受伤,当感觉真正痛苦的时候,我已经把我宝贵的知觉杀死了。因为不想承受痛切的感受,竭力回避与真实面对面遭遇,结果便一直揣着这颗空洞的心。蛇们获得这个居所,想把它们冷冰冰的跳动的心脏藏匿在里面。</p>

“这儿不光对我来说是这样,对别人来说也肯定是个待着很舒适的地方”,神田说过。他想说的意思,现在木野总算明白了。</p>

木野蒙上被子,闭起眼睛,双手紧紧塞住耳朵,想躲进自己那个狭小逼仄的世界。他对自己说,我什么也没看到,什么也没听到。可是,这样仍无法消去门外的声音。即使躲到天涯海角,两只耳朵用黏土封住,但只要自己活着,被称作意识的东西仍残存些微,敲门声就会一直追着他不舍。因为敲的不是旅馆的房门,而是在敲他的心扉。任何人都无法逃离这声音。现在离天亮——假使还有天亮的话——仍有很长一段时间横亘在其间。</p>

不知过了多久,清醒过来时,敲门声已经停止。四下仿佛处在月亮背面似的,一片静寂。但木野仍旧蒙着被子,一动不动。不能麻痹大意。他屏息静气,竖起耳朵,捕捉着沉默之中的不祥启示。门外的人不可能如此轻易放弃。不能比对手更显情急。月亮还没有爬起来。只有枯死的星座黑魆魆地散布在天空。较长时间之内世界仍属于他们。他们有各种各样不同手法,可以采取各种要求形式,乌黑的根须可以从地底伸展至任何地方,它们经过漫长时间的耐心等待,探寻最薄弱的突破口,连坚固的岩石也能将之崩摧。</p>

果然一如预料的,敲门声又响了起来。这次响声是从另一个方向传来的。声音强度也不一样,比先前更近了,是从耳边响起的。那个人似乎就在枕边的窗外。大概是紧贴在拔地而起的八层楼房的外墙,将脸凑到窗上,笃笃地敲击到现在。除此之外实在想像不出。</p>

不过敲击方式仍旧没变。两下,接着又是两下,稍许间隔片刻再两下。一直不停地反复敲击着。声音微妙地忽高忽低,就像富有情感功能的特制的心脏在跳动一样。</p>

窗帘拉开着。躺下之前,木野一直漫无目的地看着附在窗上的雨滴形成的图案。木野大致能想像得出,现在如果掀开被子露出头,会看到暗黢黢的玻璃窗外有什么东西。哦不对,他想像不出。想像这种大脑机能必须将它彻底消荡。无论如何我不能去看它,不管多么空洞,毕竟它现在还是我的心哪。哪怕只有一点点,它还残留着人的温煦,许多记忆,就像海滨被木桩缠住的水草一样,正默默等待着满潮到来;许多回忆,假使斩断的话,一定会有红殷殷的血淌出。眼下,还不可以让这颗心漂泊流浪向某个莫名其妙的地方。</p>

写出来是“神的田圃”,读KAMITA,不是KANDA。住在这附近。</p>

“记住你了!”壮男说。</p>

“好主意,记忆怎么说也是一种力量呵。”神田道。</p>

木野无意中想到,也许神田以某种方式跟前院那棵粗大的老柳有着什么关联。柳树是在保护自己和那个小小的家。虽然理由不甚了了,可一旦这个念头浮上脑际,便感觉好像所有事情都串连起来了。</p>

木野的脑海中又浮现出绿色浓密的柳树枝条低垂向地面的情形。夏天,它将充满凉意的繁荫投在前院;下雨的日子,无数银色水滴攒聚在柳枝上闪着柔洁的浮光;无风的日子,它静静沉思;起风的日子,它又会令安定不下来的心漫然摇曳;小鸟们飞来,一边灵巧地稳立又细又韧的枝上,一边用尖厉的声音娓娓交语,随后振翅飞走,鸟们飞走之后,柳枝兴奋得好长时间左右摇摆不停。</p>

木野像虫子般在被窝里蜷作一团,紧闭双目,心里只想着柳树。它的颜色、它的形状、它的曳动,都一一清晰地浮现在脑海。后来他开始祈祷黎明到来。他只有这样耐心等待着四下渐次变得光明,乌鸦和小鸟们醒来,开始新的一天的活动。现在只能信任这个世界上的鸟们,那些有着翅膀和利喙的所有鸟们。天亮之前,他绝不能让自己的心变成空洞,空白和由那里生出的真空,在邀呼着它们飞来。</p>

只想柳树还不行时,木野又开始想那只身材细挑的灰色雌猫,想起它喜欢吃烤海苔。想坐在吧台前认真看书的神田的身影。想田径跑道上做着残酷的重复训练的年轻中跑选手们的身影。想本·韦伯斯特(Ben Webster)吹奏的《我的罗曼史》那优美的独奏旋律(中间“嗞——”“嗞——”两次穿**搓碟的音效)。记忆怎么说也是一种力量呵。后来又想起剪了短发、穿着簇新藏青色连衣裙的妻子的身影。不管怎么说,木野仍旧祈愿她在一个新的地方开始幸福而健康的新生活,身体不要受到伤害。她面对面向我道了歉,我接受了她的道歉,我不光要学会忘记,还必须学会宽恕。</p>

然而时光似乎从来不曾公正地流逝。血腥的欲望之重累,生锈的悔恨之锚钩,试图阻挠时光正确流淌。因此,时间无法像飞矢那样直线行进,雨也时降时歇,时钟的指针也屡屡惘惑,鸟们仍然耽恋于沉睡,看不见脸孔的邮局职员在默默分拣明信片,妻子漂亮的**上下剧烈颤动,有人在执拗地不停敲着玻璃窗。敲击声始终很有规律,似乎要将他诱入深幽的暗示迷宫。咚咚,咚咚,再是咚咚。不要把眼睛背过去,笔直地看着我。有人在耳畔嗫嚅着。这是你的心的形相呵。</p>

初夏的风吹过,柳枝轻盈地摇曳不停。木野内心深处一间又暗又狭的小屋里,有人朝他伸出温暖的手,想要叠放在他的手上。木野双目紧闭,想那手上肌肤的温暖,想那柔厚和深邃。那是他长久以来忘却了的东西,长久以来被他疏隔在一边的东西。没错,我受伤害了,而且伤得很深。木野自己对自己说。然后,他流泪了,在那间晦暗而安静的小屋里。</p>

这期间雨一直不间断地下着,冷冷地浸濡着这个世界。</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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