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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站定时，她才仔细地打量他，闻玉仍然是如往常一般的秀雅俊美，只是因为身着帝王常服，有了一些气势。但看着她的时候，仍然眉眼纯澈，是她所熟悉的闻玉。</p>
她带着他坐下，举目看四周。</p>
这乾清殿，她来过许多次，但总是伴着太后或是皇帝。而今只有他们姐弟在此。</p>
她先问闻玉，当初究竟是怎么谋划的，为何没跟她说过。</p>
闻玉才告诉她，当初决意在宫变的时候浑水摸鱼，也的确是个临时起意的想法，没跟她说就是知道她是绝不会同意的。闻玉打算好了，趁着朱槙撤退，朱询以为胜券在握的时候，他们突然反水。萧风也提前回到京城，埋伏在皇城内，再加上金吾卫指挥使是闻玉的人，故才能将朱询拿下。</p>
“……不过朱询也的确厉害，竟早准备好了退路，现下他不知所踪，我们也在找他。”闻玉最后说。</p>
闻玉虽然已经继承皇位，但朱询不除，就始终是个心头之患。</p>
闻玉只说了寥寥几句，但其中惊险艰难远不是这几句可以概括的。</p>
“如今做这位置是什么感觉？”元瑾含笑问他。</p>
闻玉则露出一丝苦笑，他这几日心思完全记挂在元瑾身上，恨不得能亲身去山西带她回来，只是众人阻止才能作罢。至于这做皇帝的感觉，他是还没有体会到。“这位置倒也不算稳。”闻玉道，“前天草草举行了登基大典，先压住了京城局势。我是突然冒出来的先太子遗脉，所以反对的声音仍然不少，我们暂时都没有管。眼下还有个大敌未除——那就是朱槙。”</p>
朱槙上次退兵，并非他的军队不足以一战，而是出现了很多意外情况，他身中**，宫中第三方势力**，他的战略图被泄露。倘若他重振旗鼓，再攻过来，他们也未必能一战。</p>
而朱槙会放弃皇位吗？</p>
一旦对皇位表现出了丝毫意图，就不可能放弃。他恐怕立刻就会自立为王，不会给薛闻玉太多巩固政权的机会，会立刻开始反攻。这些元瑾都知道。</p>
两姐弟正说到这里，外面就有人通传，说是礼部尚书有事觐见皇上。</p>
闻玉叫他先等着，才对元瑾说，“姐姐舟车劳顿，先去歇息。我已将慈宁宫收拾作为姐姐的住处，其余问题，等你休息好了我们再做讨论。”</p>
听到闻玉说将慈宁宫作为她的住处，她抬起头来看了闻玉一眼，但他的神色平静，又看不出什么异常。</p>
她住在宫中更方便与闻玉讨论政事，便也没有推辞。</p>
元瑾在慈宁宫中转了一圈，其实内陈设与她当年是丹阳县主的时候，一般无二。闻玉将原在侯府伺候她的都指派了过来，另外加了十二个宫婢，十个太监服侍她。他们在她面前跪下，仍称她为二小姐。</p>
元瑾靠着罗汉床上的迎枕，透过朱红的窗扇照进来的光芒也朦胧了，她看着对面摆放的一个豆釉细口梅瓶，想起这梅瓶还是当年她亲自选了，放在此处的。一时间心中复杂万千。</p>
景物全是，不过是人事全非。姑母，伺候她的珍珠，这些人都消失成了泡影。而这个熟悉的地方，唯余她一人躺着。</p>
元瑾静静地闭上了眼睛。</p>
她醒来之时，是听到切切察察的说话声，似乎是两个人在相互指责。</p>
“当初若是你说清楚了，我能这般对他吗！如今他成了皇帝，你说要怎么对我！”</p>
“我当时如何能跟你说清楚，就你那嘴巴，恐怕没几天就给我宣扬出去了！”被指责的人也很不高兴，“如今人家闻玉不计前嫌，已经封你做了个四品诰命夫人，你还怕什么……”</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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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瑾一听这声音就知道是谁，揉了揉眉心，有种被拉回俗世的感觉。</p>
她对守在身边的宝结说：“去把父亲母亲请进来。”</p>
宝结领命而去，不过片刻，就看到薛青山和崔氏先后进来，两人的打扮又比之前还要富贵了，薛青山原是做了个正五品的郎中，如今竟换上了正三品的补子的官服。他这官做的才是比旁人容易千百倍，靠着儿子女儿竟一路就这么发达了。</p>
崔氏扯着薛青山，坐在了元瑾的床边。“我的乖女，你现在可好？你被掳走的时候，我可是心急死了！”</p>
“尚好，母亲不必挂心。”元瑾又问，“方才你们二人在外面争执什么？”</p>
说到这个，崔氏立刻扯了扯薛青山的衣袖，薛青山却似乎有些不愿意说，直到崔氏瞪了他一眼，才开口道：“这不是，你弟弟给证实成了皇室血脉，又登基做了天子。你母亲挂心……早年那些事，你弟弟还记着么。”</p>
元瑾听到这里看向崔氏，崔氏立刻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p>
她在闻玉成为世子之后，并没有怕闻玉会对她打击报复。但是现在不同了，现在闻玉成了皇帝。那皇帝是这天底下最厉害的人物，是老天爷的儿子，崔氏本能地就害怕起来。</p>
崔氏低声道：“这却也不能全怪我，若你爹当初能把这事说清楚。我哪里会这么对他。当时我只当他是你爹在外头与别的女人生的，那我怎么咽的下这口气。”</p>
薛青山却道：“怎的又说来怪我，当时友人是秘密之托，我怎能相告！再说你这也是歪理，便是外室的孩子，那就能苛待吗？”</p>
崔氏梗着脖子道：“当年老娘嫁你的时候，你连个举人的功名都没有，一个无依无靠的庶子，我家却是那代有名的富户。你那嫡母对你这般苛刻，连科考的银子都不给你，若不是我家拿出银子给你赶考，你现在连官也没得做！你还敢带个怀孕的小妾回来，让我帮你养别的女人的儿子，我呸！做你的春秋大梦去！”</p>
薛青山也登时红了脸：“你怎么在女儿面前说这些。你这……你这无知妇人……那些往事，能随便说吗！”</p>
元瑾却在旁听得笑出来，她没想到，原来崔氏和薛青山还有这么一段，难怪平日薛青山这么怕老婆。</p>
他们二人也冲淡了元瑾的愁绪，她道：“母亲，我只问你一句话，你觉得你现在可还好？”</p>
崔氏愣了一下道：“除了愁这件事，别的还好……”</p>
“凭闻玉的性子，若闻玉真的想对您做什么，您怎么会好好地站在这儿呢。”元瑾说。“您只管放心了，闻玉当初入选后，您对他也不差，他早就不计较了。”</p>
崔氏仍不能完全放下心，跟元瑾说：“我虽无事，但薛家里，你大伯和二伯看着你弟弟如此飞黄腾达，想来求见圣上做大官。但不仅人没见着，还被人赶出了京城。说自此不许他们入京。你亲祖母还因此跑到定国公府来，骂了你父亲半个时辰，要追着他打。结果老太太裹的小脚，一时激动就绊到了，脑门磕在台阶上，当场就磕出个血口子，索性她人没事……”</p>
“就是老夫人当场憋不出，笑出了声，让老太太记恨上了，恐怕从此不会再来往了。”薛青山补充说。</p>
元瑾也笑了笑，薛老太太之前讨好老夫人，多半也有为了亲儿子前程的缘故，眼下儿子前程被毁，自然就要断了来往了。她反正对薛老太太并无感情，对老夫人的感情还要深一些。元瑾正好问他们老夫人如何了。</p>
“别的还好，就是这背叛靖王殿下的事，她一开始不原谅圣上。”薛青山说，“还怀疑国公爷的事，是圣上做了手脚。后来圣上去给老夫人请罪解释，最后差点下跪，老夫人才勉强谅解了他。眼下总归是慢慢好了。”</p>
知道他们这些人一切都好，元瑾就放心了。她之前也是放心不下老夫人，怕这接二连三的打击她承受不住。明日去看看她老人家才是。</p>
眼见着到了饭点，元瑾便让宝结传菜。</p>
夫妻二人现在仍然住在定国公府，陪着老夫人。老夫人待他们好，如今国公爷不在了，他们便打算侍奉老夫人终身。今日只是陪元瑾吃个饭就走。</p>
元瑾一边吃饭，一边听他们讲锦玉进学的事，听说他现在长高了，人也比以前孝顺有礼。</p>
等吃完饭，两夫妻走了。元瑾才想去御花园散步。</p>
夕阳金色的余晖洒满御花园。</p>
元瑾缓缓走着，这御花园已经被清理过了，现下没有嫔妃住着，只有先帝的几个太妃还在。淑太后则在朱楠病没后不久，也跟着病去了。至于她究竟是不是因为病去的，也没有人关心。她的儿子一个死了，另一个活着，恐怕也是与她断绝关系，老死不相往来了。</p>
元瑾站在浮碧亭外，看着夕阳下的皇宫，金色琉璃瓦上的光辉，将这世界浸染的格外温柔，直到听到后面的脚步声，元瑾才转过头看。</p>
一个长相明丽，眉宇间却又带着几分英气的少女正走到她身后，少女的眼眸深得像两汪泉水，定定地打量着她。</p>
元瑾笑了笑，轻轻喊她的名字：“灵珊，你来了。”</p>
萧灵珊却看着她很久，才嘴唇微抿说：“五叔公跟我说了……说你就是……”她的眼眶蓦地红了，“……是真的么？”</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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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瑾则笑着说：“我记得你十岁的时候，我曾带你在慈宁宫的那株梨花树下，埋下一坛子酒，约定来年挖出来喝。你来年挖出来喝了么？”</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