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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p>
进入五台县后, 元瑾便不需要再骑马, 而是换乘了一辆马车。</p>
马车摇摇晃晃, 在第三日的清晨抵达了京城顺天府。</p>
元瑾在这个时候醒来, 她撩开车帘, 看到永定门城门打开, 正如一道画卷在她面前徐缓展开, 透出清晨金橘色的光芒。</p>
元瑾静静地看着，想起很多年前，她五岁的时候, 第一次从父亲身边被接到京城。到的那时候，大抵也是这样一个清晨，随行的嬷嬷给她吃了红豆馅儿的甜面糕, 就这样开始了她长达十数年的丹阳县主的生活。</p>
而今, 她似乎是以同样一种面貌，再度回到京城。</p>
马车开动之后, 萧风才挑帘上来。</p>
“你终于醒了。”他说着在她身边坐下之后, 递给她一个油纸包。元瑾看了他一眼, 接过打开, 才发现是一包松仁馅儿的粽子糖。个个都是小小的棕色尖角, 只有拇指指甲盖大, 晶亮诱人。</p>
“你小时候爱吃甜的，尤其爱吃这种粽子糖。”萧风说，“我记得那时候你的一口乳牙都吃坏了, 大哥发现了, 便勒令我们不许再给你糖吃。但是你馋糖，仍然要威逼我偷偷带给你吃。结果你的糖被大哥发现了，你便把我供了出来……我挨了宗法，要领十军棍。你还记得么？”</p>
五叔说的是她很小，还在父亲身边的时候。元瑾仍然模糊记得，那时候五叔不过十四五岁呢。就被父亲罚了军棍，军棍不同一般的杖责，一棍下去便能疼得人冷汗都出来。</p>
“我记得刚打了两棍，你就哇的一声哭出来，扑到了我身上不让大哥再打。”萧风笑着说，“后来敷药的时候，你抱着我一边抽噎一边哭，赖在我怀里。那时候我心想，我是要一辈子护着你的。”</p>
元瑾拿起一颗糖放进嘴里，熟悉的甜味弥漫口中，带着一股松子特有的酥香。</p>
“五叔竟还记得这么久的事。”元瑾笑了笑。</p>
萧风就说：“在我苦的时候，这些便是支撑我活下去的动力。”</p>
元瑾看向他，他的神情有种无法言说的平静。</p>
萧风又继续说：“阿沅，你打小就非常有主见，又极是聪明。太后曾说若你是男儿，就没你几个堂兄弟什么事了。”</p>
这话姑母说过很多次，元瑾记得。</p>
“而如今很多事，只有你我可以完成。”萧风说着，眼中露出几分冰冷，“阿沅，到了当断即断的时候，千万不要手下留情。”</p>
元瑾终于明白五叔想说什么。</p>
她淡淡道：“五叔不用多言，我都明白。”</p>
马车朝着皇宫的方向跑去，宫门次第打开，元瑾在乾清门外下了马车。</p>
早已有个着赤红袍，约莫四五十岁的太监等着，向元瑾行了礼：“二小姐，奴婢是皇上的贴身太监刘松，皇上已等候您多时，请您随奴婢这边来。”</p>
元瑾回头看了萧风一眼，萧风则道：“我正好去瞧瞧灵珊，便暂时分开吧。”</p>
说到灵珊，元瑾欲言又止：“却不知道怎么向她解释我如今的身份。”</p>
“我来跟她说，你看到她，恐怕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萧风道，随后露出几分犹豫的神色，却又没有说什么，只是道，“你先去见陛下吧。”</p>
元瑾才颔首，随着那大太监一步步上了台阶。</p>
萧风看着元瑾走上台阶，直到她隐没入乾清宫大门中，才收回视线。</p>
身后的手下见他一直望着，便轻声道：“将军，您怎么了？”</p>
萧风才收回视线，一步步朝着御花园走去。他轻声说：“阿武，从我初上战场到现在，你跟了我多少年了。”</p>
手下侧头一想：“十二年了，将军。”</p>
萧风露出一抹苦涩的笑容。竟然十二年了，从萧家的巨变，命运的浮沉到现在，竟然已经过去十二年了。他淡淡说，“现在仔细回想当初萧家的悲剧，你可知道，我们究竟败在哪里？”</p>
这阿武却又不敢胡说，沉默了一下才说：“可是因为靖王？”</p>
“不全是。”萧风笑了笑，“真正的原因，是因为大姐没有立朱询做太子。”</p>
真正的溃散是从内部开始的。倘若不是朱询的里应外合，靖王怎么可能这么容易扳倒萧家。</p>
阿武也有些疑惑：“这说来倒也是，只是属下也不明白……”他犹豫了一下才问，“当初，太后娘娘为何不立朱询呢？”</p>
萧风这次却没有再回答。</p>
很多人以为，太后不立朱询，是因为朱询身份低微。但其实不是，太后不立朱询，第一是因为他心思诡谲，行事狠毒，日后可能会对萧家不利。</p>
第二个原因，却是因为元瑾。</p>
这个原因，萧太后几乎从未对谁说过，唯独向他，说过一次。</p>
那便是朱询，对元瑾有违逆的心思。</p>
朱询自小跟着元瑾，日渐长大，元瑾对他又极好，他的心思就渐渐偏了，萧太后对他说：“阿瑾对他并不喜欢，且他们俩又有辈分之差，自然是绝无可能的。朱询若登帝，他日必当执掌大权。到那时就无人再能阻止他了，元瑾若未嫁人，自然是会被他强行收入身边。元瑾若已嫁人，他必会将元瑾弄得家破人亡……”萧太后的语气很是平淡，内容却又是绝对的狠厉，“所以，决不能让他有登上帝位的那一天。”</p>
而今，萧太后的做法，从某种程度来说仍然实现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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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p>
萧风想到了第一次见到薛闻玉的情景。</p>
薛闻玉初除去一切阻碍，还未曾登基，但是皇宫内外都已经是他的人了。</p>
他坐在金銮殿的那张龙椅上，高大的身材，秀丽典雅的面容，微抿的薄唇。他血统里天生就带着这种贵气，同权势的巅峰，同这金碧辉煌的一切交相辉映，仿佛他天生就该是如此，这让萧风意识到，有的时候血统真的有其本质意义。</p>
当他听到元瑾被朱槙掳走的消息时，竟突然发怒砸了一套玉器，随后他冷静下来，吩咐人去施救，但他的表情、眼神仍然没有丝毫放松。那样阴冷的眼神……让萧风想起了朱询。</p>
他对元瑾的感情，绝不仅是姐弟这么简单，可能有更深层次的占有。</p>
朱询，未曾坐上皇位。</p>
但是这位薛闻玉，却已经是皇上了。</p>
这简直让人不寒而栗。</p>
萧风只能希望，这不过是自己的错觉。并且也只能庆幸，眼下还有大敌朱槙未曾解决。有他牵制，很多事情就只会被压在水面之下，暂时不得爆发。</p>
他沉沉地叹了口气，希望是如此吧……</p>
元瑾踏入御书房内，却看到一个着宝蓝色绣银龙纹的身影，正背对着她在看书。听到通传她进来的声音，才转过身，怔怔地看了她半晌，突然放下书朝她走来。一把将她紧紧搂住，一时之间仍然都说不出话来。</p>
元瑾笑了笑，将这个已经比她更高的身体推开。然后正要屈身行礼。</p>
“姐姐这是做什么！”闻玉眉头一皱，立刻将她扶住，“我如今到这个位置，可不是要姐姐向我行礼的！”</p>
“礼数不能缺。”元瑾却坚持道，仍然向他行了大礼。</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