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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此时此刻,比较重要的只有其中“横扫天下”四个字。</p>
我估量不出短短几天,唐斐对这一招掌握了几分,只看见身周的壮汉断线般飞了出去,就像几个纸人。随后是唐斐稳定的手和木棚垂死挣扎的破碎声。</p>
唐斐把我半拖半拉了出来,若非他动作够快,我十九会和一干左家下属一起被压在散碎的芦席和木板下面。</p>
日后回忆起来时,我总是在想,如果我没有把那本秘笈交给唐斐,没有那样用心地替他治疗要他康复,也许所有的事都会完全不同。可是在我第一次这样想的时候,一切已经晚了。</p>
东边左家的方向传来一声呼哨,尚在场边缠斗不休的一干人等纷纷冒着大大小小的暗器迅速撤离,地上几具尸首也匆匆抬了回去。唐昭虽然气得脸色铁青,倒也无心恋战,领着唐靖唐崴几个弟子退回我和唐斐身边。</p>
肩上的剑伤伤到了筋络和血脉,好不容易才止住血,右手暂时是不能用了。</p>
我和水服了两颗药丸,脑中的晕眩慢慢平息,这才意识到自己正在众目睽睽下靠在唐斐肩上,急忙站直身体。</p>
宗乾似乎受了轻伤,已经离场。再朝东边看去,左回风依旧不动声色地坐在原位,目光一对,他沉冷的眼神里泛起了几许暖色,随即又消失了。</p>
唐斐原本扶着我的手突然放开了,他冷冷地瞪了我一眼,径直走向空场中心。</p>
跳跃的火焰映着他的身影,挺秀的侧脸上不知何时布满了深浓的杀机:“左益州,你出来。”</p>
笼罩在低低喧哗中的峨嵋金顶顿时静得可以听见一根针落地的声音,所有的目光都投向了那位从容端坐在左家木棚中的武林盟主。</p>
左益州没有答话,他朝唐斐注视片刻,叹息一声,转过头去:“缘持大师,你以为如何?”</p>
声音沉稳中略带几分沧桑,比左回风要温和一些,听在耳中竟极是舒服。只是这句话无头无尾,未免令人费解。我游目四顾,人人面现迷惘之色。</p>
缘持一直站在场边南首,闻言沉默半晌,长叹道:“当日左盟主传讯,老衲尤自不信,只因兹事体大才赶到此间……不想雁云殁后二十年,居然又得见到林氏武学重现于世。”</p>
“林氏武学”四字一出口,年轻一辈反应不过来,各派耆宿却无不动容,丐帮的传功长老何其名当即站起身来:“大师所见不错,本座当年亲眼目睹,印象至深;方才的招数确是雁云宫主林汶用过的绝招,玄天秘笈中的不传之秘。”</p>
他目中精光大盛,一步步朝唐斐逼了过去:“当日中原门派为寻找这本秘笈落得何等凄惨,我丐帮菁华十折其七,直过了十几年才稍复元气,原来竟落到了你手中,无怪唐门近年来这般跋扈。”</p>
情势顷刻间直转急下,唐斐怔了一下,随即冷笑道:“何老六,你放明白些,本门元老早已归隐不问世事,唐门子弟在蜀中的通统未满三十,无人知晓当年情形;你倚老卖老也就罢了,还想再起风波,把二十年前的旧官司栽到本门头上不成?”</p>
他的声音突然变得寒冷彻骨,抬手指着左益州:“凡事冤有头,债有主,我现在要报的是杀妻之仇,要找的是姓左的老匹夫,你再敢阻挠半个字,就来试一试唐斐的本事。”</p>
何其名脸色顿时紫涨,只是对唐斐似乎颇为忌惮,一时竟说不出话来。</p>
若是平时,这样也就平息下去了。可是唐斐,这一次没有那么简单,我们已经中了圈套。</p>
权宁由偷听而知唐斐练功出岔之事,左回风由推想而将秘笈传送给我,整件事并不偶然。此刻想来,左家父子在此中所用的心思虽然大异,却均是深不可测。</p>
缘持既然把话挑明,就说明他决意插手这件事了;素来淡泊的少林尚且如此,何况他人。左益州传讯,决不会只传给少林一家。</p>
我轻轻推开唐昭扶住我的手,走上前去。</p>
走了几步,回头看见几名弟子脸色凝重,于是对他们微微一笑,示意不妨事。</p>
每个门派都有一些唯有掌门才知道的隐秘,或公或私,口耳相传,随着岁月的流逝增增减减。这些隐秘中包括了武林白道门派暗地公议出来的规则和禁忌,比如说当年的雁云宫,比如说,那本传说中的玄天秘笈。</p>
当年雁云宫主林汶凭玄幻阵之力率教众与中原门派相抗。十日后宫中粮绝,玄幻阵破;再过十日,林汶为九大高手围攻,杀死三人,重创四人后力困神危,自刎而亡。</p>
就像报应一般,中原众门派找不到武学秘笈,尽戮残存教众之余竟各存疑窦,自相残杀,其惨烈程度比之围攻雁云不遑多让。</p>
唐越对我说,一年后玄天秘笈突然现世,其时二十五个门派已有十二家灭门,其余的也损失惨重。于是十三位掌门在左益州的周旋下密议于嵩山少林寺,事情到了如此地步,多数人既不甘就此毁去秘笈,也不愿任其落入旁人之手,最终决定交给左益州监管收藏,如此也算终于将秘笈收归中原武林了。</p>
众掌门歃血为盟,重修旧好,约定绝不将秘笈下落泄露于外,纵是门人子弟亦不例外;一旦秘笈武功重现江湖,武林共讨之。</p>
之后不久左益州被推举为武林盟主,于是落户金陵,置地建庄,布玄幻阵将玄天秘笈镇于地下。</p>
然后转眼间,许多年过去了。</p>
三年前唐越去世,我本想把所有情由细细告诉唐斐,可他没有给我机会;直到几天前权宁把一本薄薄的旧书册递到了面前,我才想起这些尘封已久的掌故。</p>
如果可以,我其实不想让唐斐拿到这本秘笈;可是他已经按照几张不知从哪里来的残页练了三年,练到了真气走火的地步,如果看不到全本,内功恐怕会就这样废了。</p>
所有这些,我几天来都尽可能简单明了地讲给唐斐听了,本以为只要他留心在意就不会有问题。</p>
没想到的是左益州会事先请来缘持方丈这样徳高望重的证人,在数千武林人士面前用阴损毒辣得不逊于暗杀水准的手段公然相逼。</p>
一切安排得滴水不漏。</p>
左回风和权宁不会害我,所以我对这件事多少有些大意。</p>
唯其如此,我才更看不透左益州的深浅。</p>
唯一能确定的,就是他痛恨唐门,非常恨。</p>
走到唐斐身边不过用了短短几步,周遭的喧哗声已越来越大;放眼望去,处处群情耸动。昔年十三派言和被传为武林盛事,玄天秘笈的真正下落虽是绝密,但有关的盟约却广为流传。</p>
——一旦秘笈武功重现,武林共讨之。</p>
我示意唐斐退到一边,见他一动不动,低声道:“别忘了你出门前答应过什么。”</p>
唐斐震了震,慢慢转过身去,却只退了两步。</p>
左益州自座上起身,到场中心站定,朝四下团团拱了拱手,朗声道:“列位,此事攸关我中原武林的气运,老夫虽久不理事,今日却要说上几句。”</p>
他威望极高,群雄纷纷应和回礼,良久才安静下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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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益州转而正对着我,缓缓道:“从去年至今,唐门攻青城峨嵋,灭徐州八仙剑,亡剑南霹雳堂,其他大小门派受波及者死伤无数,搅得江湖血雨腥风不得安宁,川蜀武林一脉日渐衰微。如此行事实为武林之祸,老夫虽偏安一隅仍不禁日日挂怀担忧。日前唐门更擅启禁毒,将无极门连门主在内四十七人毒死道旁,世人畏惧死状可怖不敢收殓,任其风吹日晒,直到昨日方得入土。少林缘茶大师不过为老夫说句公道话,便惨遭毒手。凡此种种,实是数不胜数。”说到这里顿了一顿:“唐掌门,适才所述可有半字虚言?”</p>
缘茶死了?未免太是时候了一点。我不由自主望了望一旁的缘持。少林方丈神色端肃,默然不语。</p>
我淡淡道:“少林缘茶并非本门中人所杀。他触了格杀令的忌讳,死在他人之手倒也省了不少工夫。我这里也想请教,舍妹唐梦究竟哪里得罪了左盟主,你居然忽施偷袭,下毒手害死她?”</p>
话音未落,右首一人冷笑道:“唐掌门好大口气,倘若说句真话就得死,此时此地人人可杀,只怕你几天几夜都杀不完。左盟主何等身份,会亲自出手对付一个丫头……?”说到一半就停了,跟着连连摇头,满脸不屑,仿佛这件事根本不值得多说。</p>
左益州微微颔首:“是非公道,自在人心,还望周帮主少安毋躁。”</p>
他的声音突然沉了下去:“唐掌门三年前弃位出走,在金陵化名隐居了足足两年,回风引你为友,让你住进左家庄,你却借机盗走当年武林同道托付代管的秘笈,潜回蜀中重掌门户。想我儿率众围唐家堡三日,皆因不忿而起,他围而不攻,未损唐门分毫,你却乘他顾念旧情暗中下毒。”</p>
饶是早有心理准备,我听到这里还是不禁怔了一下,只闻身前身后的窃窃私语声越来越响。</p>
“唐门种种作为,于公无江湖同道之义,于私亦亏负朋友之义。擅用禁毒,人所不容;私盗秘笈为害武林,更是天理难容。老夫早已隐居多年不问世事,这一次却是情势所迫,不得不为。”左益州徐徐道来,说到最后语气间已然颇有痛心之意:“你可还有什么话要说?”</p>
我只有叹气:“好一个天理难容,左盟主一篇故事四平八稳,连我听了也几乎信以为真,况乎他人。此刻这里豪杰数千,唐门不过七人,纵求全身而退亦不可得,更不用说向你寻仇。左盟主重情重义,义薄云天,想来大义所至,区区一颗风影的解药又算得了什么,不如毁了干净。”</p>
此言一出,峨嵋金顶顿时鸦雀无声,我不禁有些好笑,方才见了唐斐的招数,各人心中算计玄天秘笈恐怕远胜于担忧左回风的性命,只是宣诸于口却是大大不妥。</p>
一片寂静中,缘持合十道:“人命之重,当重逾泰山。今夜比武之约已践,唐掌门若信得过老衲,只消留下解药,这便带同弟子下山去罢。”他的声音不高,听在耳中却令人不由心头大震,远山回音如潮,良久方绝。</p>
我沉默了。肩上的伤口阵阵灼痛,反而使头脑更加清醒。左益州未发一言,显然默许了,或许这是他为了自己的儿子所做的、最后的让步。可惜对我来说,无论于公于私都没有退让的余裕,过了今时今日,唐门必成众矢之的,唐梦也只能就此含冤。</p>
对缘持摇了摇头:“方丈大师,我此来峨嵋金顶只为两件事,待到事情办完,自然会将解药双手奉上。第一是要了却比武之约,盼望从此与江湖同道尽释前嫌;至于第二么……”我转向左益州,一字一顿,“我动辄以阁下亲子性命相挟,确是无赖之极;然而若论卑鄙无耻,唐悠的手段今生今世也及不上左盟主之万一。唐门与你纠葛良多,玄天秘笈之仇,舍妹唐梦之恨,今夜一并作个了断。左盟主仁义慷慨,向来以徳服人,想来必能将黑白曲直分说明白,令天下英雄口服心服。”</p>
左益州微微一笑:“唐掌门有话但说不妨,左某半生纵横,自问无事不可与外人道。”</p>
“无事不可与外人道?”我只想冷笑,然而眼见他从眼神到表情到声音都毫无破绽可觅,一股混杂着狂怒的恨意从心底直逼上来,一时间竟笑不出来。</p>
“缘持大师,你看方才唐斐的招式,比起林汶当年威力如何?”</p>
缘持迟疑了一下:“唐施主出剑从容,对招数细微处知之甚详,没有剑谱绝难如此;但章法尚嫌稚嫩,似乎远未体会其中三味,比林宫主还差得远。”</p>
我笑了笑:“正是如此,这绝杀三式,他只练了几天而已。”</p>
慢慢踱了几步,环视四周,一座座木棚下,远远近近都是似模糊又似清晰的面孔,在灯光火光里闪烁不定。</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