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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鲰耶手指在锦被面上轻轻摩挲着,仿佛很随意地说道:</p>
“古君子不讲货利,听说今日汉地的士大夫也是如此。但王公子何以对生意之事如此上心?以公子的家世,生意不生意,钱不钱的,大概也不重要吧?”</p>
原来如此。</p>
“怎么不重要?贫家骤富,犹着麻履;士族中落,不能卖车。家世越好,需要的钱就越多。寻常人衣食住行,够用就好。高门里动静多瞻,唯恐失坠门楣。再说现在不比古时了。所谓朱门易朽,黄白永继。多少衣冠世族,因贫见弃于姻亲?又有多少阀阅门庭,为钱通婚于庶族?(即当时所谓“婚宦失类”,不仅为人所鄙,如果是官身,还可能被弹劾)太史公早:‘千金之家比一都之君,巨万者乃与王者同乐’,时易世变,若再拘于古义不知变通,必见弃于当世。《易经》之道,穷则变,变则通,通则久,岂独《易》道然哉?”</p>
王扬若有深意地看向老鲰耶。</p>
老鲰耶神色无任何变化,沉默片刻道:</p>
“和汉使一谈,真是获益良多。《小雅》对于我来说还是太难了,我还是喜欢读《郑风》《卫风》,男男女女,桑间濮上,让我这把枯骨头,也能想起些少年时光。《卫风》中有一首‘氓之蚩蚩’,写得很是动人。其中有一句‘总角之宴,笑晏晏。信誓旦旦,不思其反’,不知这句话该如何解呢?”</p>
王扬沉吟道:</p>
“童稚欢宴,笑颜在眼前。誓约犹盈耳,君意已更迁。”</p>
“解得好!誓犹盈耳,君意已更迁。汉使果然出口成章。人心之改,甚于浮云之变,所以天下那么多痴怨男女,由此可见,誓难信。”</p>
这次换成老鲰耶若有深意地看向王扬。</p>
“要想誓牢靠,有二途。一曰同心。愿得一心人,白首不分离。若两情皆如磐石,纵江河倒流,此志不转。二曰同利。若盈亏相依,福祸相倚,则虽非至情,亦能终始。同心可遇而不可求,至于同利嘛.......”</p>
王扬与老鲰耶对视,微微一笑:</p>
“有时候,亦是可遇而不可求。”</p>
两人谁也没有再说话,视线相接,不避不让,仿佛都想从对方眼中看出些什么,片刻后老鲰耶开口道:“你们下去吧。”</p>
两个侍女低着头,退出屋子。</p>
“汉使不介意的话,能不能扶我坐起来,我感觉我的**快要躺僵了。”老鲰耶不再说风雅颂,语气也更随意了一些。</p>
“敢不效劳。”</p>
王扬上前,小心地扶起老人,像扶起一株被虫蛀空的老树。此时老鲰耶的手指像枯树枝般缠到王扬的腕上,耷拉着的松弛眼皮突然掀起,眼中流露出古怪的笑意,只听他在王扬耳边轻声说道:</p>
“根本就没有主战派与主和派,也没有什么大军围剿,对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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