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我就习惯了他的离开,也习惯了没有他的日子……

    说完,她只呆呆的坐着,但眼睛却抵不住酸涩,不知什么时候,已是泪眼婆娑。

    兰儿在一旁听着,不觉被她的悲伤感染,一时也是百味陈杂。

    屋内正沉默着,忽然听到外面传来一阵吵闹声。

    嘈杂的声音中隐约可听见……朱小姐……寻找……之类的话。

    兰儿心中暗叫不妙,忙转身去将门打开一丝小缝,见院门前有几个衙役与季大夫争执着正要进来。

    不好了小姐,官府的人搜到这里来了。

    兰儿转身到床边,却见朱茉莉一脸颓废仍旧沉浸在她的悲伤中,没有任何心思去管其他的事。

    一时无策,只好一咬牙,打开榻止的窗子,一把将朱茉莉背起来跳窗而逃。

    等季大夫与衙役拉拉扯扯撞开门的时候,只见榻上的窗子敞开,已经不见了人的踪影。

    衙役掀开被子伸手探了探,见被窝还热着,料定二人逃不多远,一招手,四五个衙役立即从窗口跳窗而出追了出去。

    兰儿好不容易带着朱茉莉到了城外,便一路往树林子里窜去,直至到了林子越来越密灌木丛生之处,兰儿估摸着那几个衙役一时不刻也寻不到这里了,才将朱茉莉放下,撑着树大喘了口气。

    抬头时,却正对了朱茉莉一双疑惑的目光。

    兰儿一愣,意识到刚才自己直记得逃命,倒忘了她的身分应该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落寞贵族小姐,而不是一个力大如牛的彪悍女匪。

    兰儿一笑,赶忙打圆场道:“刚才真是太险了,差点被抓住。

    你会武功?兰儿话刚落,朱茉莉却直截了当的问道。

    呃……兰儿笑了一下道:“没有啊,就是在山上每天都砍柴挑水煮饭的,再不中用的人也会练成大力士。

    经过刚才的颠簸,朱茉莉也逐渐从颓废中抽离,她也一点一点的认识到自己现在的处境根本容不得她过多的悲伤,她还有许多事情都没有弄清楚,怎么能就这么稀里糊涂的倒下,父亲最殷切的希望就是要她坚强,学会一个人面对任何事,所以她要时刻都保持清醒的头脑,不能再这么颓废下去。

    兰儿,你告诉我,那天……你都看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对了,你又是怎么逃出来的。

    兰儿有些讶异,见朱茉莉的眼睛里已经重新有了一些生气,没想到她竟能这么快的从悲痛中冷静下来,看来主人说得一点也没错。

    对于朱茉莉的这些质疑,她早就准备好了一套说辞,所以不慌不乱的说道:“那天杨知县十分肯定的说老爷乃是十三年前国公俯灭门案中的生还者之一,他并不姓朱,而是姓马,单名一个夫字,是当年兰国公的贴身侍卫。

    此前,朱茉莉对十三年前兰国公俯灭门惨案一无所之,只是几月前从小安子那里得知了一些大概,兰国公的女儿兰若儿还是窦煜未过门的妻子。

    兰儿边说着边暗中观察着朱茉莉的表情变化,目前来看她的脸上还是很稳定,似乎不太像知道这一切内幕的样子。

    她继续道:“当年是你爹也就是侍卫马夫救出了兰国公的独女,你爹承认了杨知县所说的事,此后,你爹花了不少时间暗中调查国公俯一案的真相,竟发现原来真正的幕后凶手是当今圣上。

    什么?朱茉莉诧异,如果是当今圣上杀死了兰国公一家,那……窦煜和兰若儿岂不成了仇敌?

    见到朱茉莉如此反应,兰儿又有些纳闷,难道她知道?

    而当今圣上正是听了小人的唆使,误以为兰国公谋反,但又念及兰国公的功绩,不想公**决,说是保留他最后的一丝尊严,于是便让杀手暗杀了兰国公一家。

    兰儿顿了一下,目光在朱茉莉的脸上快速扫过,见她只是有些颓然,并没有太大的反应,便可以肯定她应该是和兰俯没有什么太大关联的人。

    兰儿便放心落意的继续说:“而你爹为了查出当年教唆皇上的那帮小人,替兰国公报仇,便同曾经效忠过兰国公的一些人共同成立了兰花会,不想……却被朝廷察觉,所以……

    听到此,朱茉莉紧闭了双眼,她已经无法再听下去,她没想到她那表面看起来老实巴交的爹竟然有那么多未知的故事,难怪长风会认识她爹,难怪长风那么大一个秦庄的庄主会叫她小姐,叫她爹为老爷,难怪她总是觉得爹朋友遍布,神通广大。

    不过,不管他是阳城县一个普普通通的屠夫,还是兰花会的首领,他只是她的爹,这是不能改变的事实,爹虽然经常不在她身边,但她知道他是疼她的,这也是事实。

    小姐……

    不要再说了,朱茉莉睁开眼,已是眼眼朦胧,不要再说了……

    兰儿迟疑了一下,那我……

    许久,朱茉莉的心情稍稍平复一些的时候,她抹去眼泪,深吸了口气,说道:“不管你是怎么出来的,都不要再说了,只要平安就好。

    她承认自己还是不够坚强,她根本没有再听下去的勇气。

    两个人一个站着一个坐着又过了许久,等到起风的时候,拨乱了两人的发。

    一声叹息,朱茉莉抬头道:“兰儿,你走吧,不要再跟着我了。

    小姐,你这是?兰儿不解。

    朱茉莉无奈一笑,说道:“我爹既然被定为谋反罪,我定也逃不脱干系,今日若不是你跑得快,恐怕我们两个现在都在大牢了,可你只是我买来的一个丫鬟,这些事与你是没有关系的,你还是赶紧走吧,省得被牵连。

    兰儿一急,蹲下身道:“不行的,小姐,我不能离开你。

    朱茉莉笑了笑,走吧,我的听力好着呢,你与大夫在院子里说的话,我隐约着也听了些来,我反正也是个快死的人了,就算不被抓到牢里也活不得几日,你走吧,去京城找你的未婚夫,不管他是娶了,还是未娶,你们有婚约在,他就会管你的。

    兰儿摇头,不,小姐,要走一起走,要留一起留,我是决不会丢下你一个人的。

    兰儿的话让朱茉莉感动不矣,但她现在是个残废,又被官府的人四处搜捕,大夫还说她活不长,她已经算是没有明天的人了,不忍将兰儿一起拖下水。

    兰儿,我知道你是个好姑娘,可……你还年轻,你的路还长,你离开我以后,去过你自己的生活,做一个自由自在的人。

    小姐,兰儿是不会离开你的。兰儿坚持道。

    朱茉莉无奈,纠结了许久终于开始有些恼怒,你这个傻丫头,你究竟明不明白,我现在是什么人,我是朝廷钦犯,被官府抓去是要砍头的,而你要与我在一起,你将会被视会同伙,到时候你的小命就没了,你知不知道。

    我知道。兰儿一脸倔强。

    朱茉莉诧异,那……那你为什么还不走?你以为这是小孩子过家家吗?

    等的就是她的这句话,兰儿心中一喜,脸上却十分平静道:“小姐,你不要生气,我懂,我什么都懂,可是……我不能离开你,我要照顾你,因为……我说过,我对不起你,都是我……都是因为我才把你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

    朱茉莉呆愣着,不太明白兰儿的意思,她缓缓摇头,你……你在开什么玩笑?又拿这句话搪塞我吗?

    兰儿摇着头,没有,小姐,我没有搪塞你,因为……因为……因为我就是兰国公的独女兰若儿。

    朱茉莉震惊了,整个人忽然瞬间就呆住,脑子里‘嗡’的一下开始乱哄哄的,一塌糊涂。

    什么?兰儿就是兰若儿?兰若儿就是现在在她面前的兰儿?

    她就是她那个隐形的情敌?是她和上官宛盈都争不过的人?

    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她的情敌,一个落难的贵族小姐竟然成了她朱茉莉的丫鬟,她的生活里怎么会有这么荒唐的事?

    朱茉莉乱七八糟的想了一大通,突然抓住兰儿的手道:“你是不是在开玩笑?你在骗我吧。

    兰儿此时已是声泪俱下,小姐,我没有开玩笑,我没有骗你,我就是兰若儿,是因为我才让你见不到你爹,是因为我你才变成弃妇,更是因为我,你变成了朝廷钦犯,所以……小姐,请不要让我走,就让我在你身边,照顾你,权当是我在赎罪吧。

    朱茉莉的脑袋一直乱哄哄的,看着兰儿如此,她一句话也说不出,因为这个消息又是对她的一大冲击,她真的不知该说些什么。

    两人便又这样相对着静了不知有多久,太阳已经到了头顶,层叠的树叶间有蚂蚁在缓缓的爬动着。

    泪息了,兰儿也靠着树坐下来,拿起一根枯枝在地上有一遭没一遭的划动着,划得地上的落叶咔咔的响着,身边的枯叶已经被划得乱七八糟,但那些呆头呆脑的小蚂蚁仍然不改变自己的路线方向,依旧闷着头向前走,以至于将他们的本来整齐的队伍都弄乱。

    朱茉莉的目光也逐渐落到地上的那群小蚂蚁身上,如果你真是兰若儿,就请去见见王爷吧,不管你们两个家族之间有什么过节,我看得出,他是真心真意的等你回去,回到他身边。

    兰儿苦笑,其实……我何尝不想去见他,只是……我们这么多年不见,我们两个人的相貌都已经改变,我们以前也没有什么信物,他又能信我么?现在马叔也没了,我连个证明的人都没有。

    兰儿忽然抬头,殷切的看着朱茉莉道:“小姐,你信我么?你能帮我么?其实……我思考了很久,皇上要斩草除根,我和你都在劫难逃,现在……只有他能保我们两个。

    朱茉莉愣了一下,当初她与窦煜订下契约的时候,窦煜就已经说过再也不想见到她,而且她自己也答应,又怎么能反悔?再说就算她反悔,窦煜也一定讨厌她到极点了。

    而且……这么多年未见,窦煜对兰儿的情日益深厚,那么兰儿呢?她还和以前一样吗?她有些不确定的抬头看向兰儿,是皇上杀了她全家,毁了她的一生,她又能不恨吗?

    兰儿,跟我说说你和他的事吧。许久,朱茉莉经过了一番思虑才道,她只想知道兰若儿是不是还是当年的那个兰若儿。

    兰儿已做足了功课,照着宇文临风告诉她作痛苦状道:“小姐,你不要再问了,过去的事虽有美好,可也夹杂着痛,我知道,他很好,虽然表面不将人放在眼里,很自傲,但其实他也很细心,有原则,有责任心,我忘不掉他的好,只是……很多时候我都不敢去回想,可我也分得很明白,他当时也只不过是个孩子,所以……那些恩怨与他无关。

    看到了兰儿脸上的痛苦与纠结,朱茉莉有些歉意,竟忘记了她其实也和她一样,都是孤身一人。

    也许是敷在腿上的草药干了,朱茉莉逐渐感觉到从腿上传来的阵阵剧痛,她龇着牙,忍着痛将自己的身体调整了一下姿势,希望通过这样能让痛减轻一些,但是似乎无济于事。

    兰儿起身到朱茉莉身旁,扶着她问,小姐,是不是感觉到不舒服?

    朱茉莉点头,我的腿很疼,好像是药干了。

    兰儿起身,举目四望,见已逐渐过了午时,周围还没有什么动静,估计衙役们恐怕已经错过她们了。

    于是说道:“小姐,不然我背你到附近的村子,看看那些村里有没有草医,帮你弄些草药止痛。

    朱茉莉抬头向四周看了看道:“沿我们来时的路往回走,见一条溪的时候就沿着溪一直东行,从那里可以走到下河村,那里有大夫。

    小姐你认得路?兰儿讶异。

    朱茉莉点头,以前为寻货源,这附近没少走,记得一点。

    兰儿蹲下身,将朱茉莉背起来,按照她的指示向下河村走去……

    一个月后……

    已经是三月的天气,风也变得清爽起来,天朗气清,满眼新绿,春意正浓。

    即便如此好天色,窦煜却一个人在草场里落寞的骑着烈焰,围着草场一圈又一圈,似乎不知疲倦。

    今天是窦承衍与上官宛盈纳彩的日子,他们两人的婚事已经闹得沸沸扬扬,满城皆知,当然那股狂风也没少刮到楚王俯。

    只是那些事都与他无关,但每每有传言传到俯里,小安子总是将嘴一瞥,不屑的说女人是善变的动物。

    窦煜这时总会不经意的想起朱茉莉,当他顶着巨大的压力写下休书的时候,没想到她却甘之如饴,原来没有谁是离不开谁的,曾经只是他太自以为是了。

    想到此,他不由得升起一丝怒火,女人善变,小安子那多嘴的小子把这句话说对了。

    一丝淡淡的风吹过,窦煜猛的回过神来,将头用力一甩,似乎十分厌恶似的要将脑子里的东西甩出,他怎么又想到了那个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