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在世的时候,我是他手心里的宝,被所有人众星拱月;爸爸倒台之后,我是任人踩进泥里的囚犯,必须唯唯诺诺地面对所有我惹不起的人。

    “求求你们放过我好不好?!”伪装的镇定和无所谓终于失控,我失声痛哭。

    很想找一个地方尖叫,彻底释放这三年来我所有的痛苦和忿怒。

    哭得发抖的身子却被人遽然拥入怀中。

    “慕然,对不起。”冉曦将我越拥越紧,温热的唇轻轻吻着我的耳,安抚我,歉疚着一遍一遍重复着对不起。

    可对不起有什么用?“对不起”这三个字于我晦暗的人生于事无补。

    “别碰我!”用力推开他,像只刺猬,我拒绝一切好意的安慰--我不需要任何人的可怜和同情。

    我坐过牢,在你们眼里就是社会的异类,应该从哪来,回哪去。

    “抱……抱歉。”冉曦满目歉意,却终于松口:“慕然,如果你执意要走,我……我不会勉强你……但是过去的这些事情毕竟都不全是你的错。”

    过去的事情根本不是我的错,可现实却让我一个人承受了所有的痛苦。

    擦干眼泪,我毫无犹豫地跨出vk,将梦想永远都封进心底。

    不属于我的,强求不来。

    ……

    ……

    在站台买票的时候,我一直就想着vicky的那句话:从哪里来回哪里去。

    而我孑然一身,天下这么大,却不知道该去哪里。

    曾经的消极像一面巨大的阴影投下,我拎着小小的一箱行李踏上南下的列车,打算要永远离开这个承载了我十九年的骄傲,却只用了三年时间,就将我摧毁得毫无还击之力的城市。

    独自一人,彻底告别。

    尚未启动的列车站台,上演着旁人一幕一幕的离合悲欢,我一个人窝在空旷的车厢角落里,无人问津。

    忽地便想到了陆然,最后一次在纽约的酒店里缠绵无尽的告别--我不希望他对我好,都是别有用意,为了爸爸的账本或者是其他,眼下这样有头无尾的了断,至少还能让他在我心里留着一个极好的印象,这就足够了。

    也不知道在火车上坐了到底多久,奔驰的车窗外日月轮换,身边的乘客换了一拨又一拨。

    车厢从原来的空旷到拥挤,到人满为患,直到一个一个站台过去,又被清空得只剩我一人。

    凌晨时分,迷迷糊糊睁开眼,像是枕着铁轨,过往的一切“轰隆轰隆”地在我身边飞驰而过,病态地享受车厢里的寂寞,一边喝啤酒,一边欣赏窗外姣白的明月。

    那么干净,那么孤独的月亮。

    可思绪却忽地被上来查票的列车员给打断。

    “小姐,你的票呢?”

    醉酒微醺,我只觉得对方的声音很耳熟。

    “稍等,我找找。”匆匆低头找票,可翻遍了也不见票根。

    “逃票了吧?”坏痞痞的口气显然像等着我出丑。

    “那个……我……我再找找。”越找越急,我没逃票,可问题的关键在于,我睡过了头,坐过站了。

    好不容易从牛仔裤的口袋里摸到了揉皱的票:“抱歉,我坐过站了,现在补--”

    “补票”二字还未出口,双手却忽地被一副明晃晃的手铐“咔”地一声锁住了腕。

    “你!”莫名其妙被套手铐已经足够吓到我--心房剧烈收紧,不能置信地瞪着眼睛看着陆然一双笑眯眯的眼睛。

    “苏慕然,哪怕挖地三尺我都能找到你,看你还能往哪里跑!”

    我盯着陆然下巴上冒出的短短青胡茬,好不容易才反应过来:“喂,替我解开!”我抬手冲他扬了扬手铐。

    “你叫我什么?”冷冷地斜眼瞪我。

    “陆然!!解开它!”有事没事锁我干什么?!

    “用昵称,然后加个‘请’字。”霸道的他,口气毫无商量的余地。

    昵称……我想到那个“北北”就鸡皮疙瘩直冒,亏得陆然还能这么镇定自若提要求。

    “……北北,请帮我解开它。”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明晃晃的手铐啊,连我自己都怀疑自己是越狱出来的,跑路都不方便。

    “叫老公。”

    “咔咔”两声,空啤酒瓶罐在我手里变形。

    “呦,小仙女,你吃菠菜变身了嘛,力气不小呢。”陆然淡淡地把视线落在我的手铐上。

    “……老……公……”磨牙磨得咯吱咯吱响,我恨呐。

    “嗳。”陆然笑眯眯应得欢:“叫好老公。”

    “……好……老……公……”我嘴角抽搐,陆然,等我解了手铐,看我不往死里揍你。

    “道歉。”

    “对不起,我错了。”

    “知道哪错了么?”

    “哪都错了--对不起党对不起人民对不起你。”

    陆然得意地把眼睛给眯起来:“苏慕然,你今儿这么听话,小爷无所适从啊--目光别这么凶,对,温柔一点,心里头合计着是我还以为你是要给爷点颜色看看。”

    “陆然,我哪舍得揍你。”陆然的出现,彻底搅乱了我的私奔计划,我酝酿了一火车的伤感,也因为他的存在,而彻底化成了一腔的狂暴。

    在纽约的时候,我真是脑子让斑马线给夹了才会跟他勾搭上。

    “北北,老公,好老公,请帮我解开这手铐吧。”口气温柔,目光放软,我谄媚得想一头撞死在桌子上。

    这三个称呼显然让陆然很受用,可这千杀的货居然笑眯眯地给了我三个字:“你做梦。”

    “你耍我?!”一口浓血我想喷死他。

    “耍你怎么了,你不也耍我?”

    “你!”狠狠地在座椅底下踹他一脚:“你解还是不解?!”

    晚宴上孙局铐我的那副手铐,我想不到他居然还留着。

    “我替你解了,万一你又不声不响跑了怎么办?”

    “腿长我自个儿身上,爱往哪跑你管不着。”我若再在这混蛋面前装孙子,我就跟他姓!

    “就冲你这么没良心这一点,我就得逮着这个机会教育教育你。”陆然大刺刺地坐在我的座位上,硬把我往角落里挤,捏起我的下巴皮笑肉不笑:“苏慕然,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丝云彩,不声不响,走得可真干净。惭愧、自责还是忏悔,你总得挑一样,好让小爷我心里头舒坦舒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