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奖赏是吗?翻开历史篇章,汉武帝的功绩名垂千古,彪炳万世。每每读起,都能让人血液澎湃,心神荡漾。

    敛了敛心神,闵知行眨着她那堪比月华的晶莹的双眸,缓缓说道:

    “我赏你人才济济,所招揽之才,文能安邦,武能定国!”董仲舒天人三策,振聋发聩;卫青马踏匈奴,闻者丧胆。

    “我赏你边疆永无外患,与西域互通有无!”霍去病千里奋战,漠南无王庭;张骞十三载归来,中原文化艺术焕然一新。

    “我赏你江山永固,国家稳定,再没七国之乱!”主父偃的推恩令,诸侯国再也掀不起一点风浪。

    闵知行每说一句话,就向刘彘走近一步。她已经与他近在咫尺。她直视他的双眼,带着历史的巨浪,一字一顿地说:

    “我赏你万世繁华,汉人千秋万代!”

    空中一道闪电,轰隆的雷声响起。白光照在闵知行和刘彘的脸上,竟有些怪吓人。

    不远处响起了宫人们焦急的声音,估计是发现皇上不见,找皇上来了。旁边一道黑影闪过,刃影恭敬地单脚跪在一旁。

    “执首大人,宫里的人来寻陛下了,您还是先走吧,陛下醉了,属下会照顾好陛下,请执首大人放心!”

    “嗯。”闵知行点点头。而刘彘一副呆样,似乎在回味她刚刚说过的那番话,那番震撼人心的话。她低叹一声,转身离去。

    刃影上前,想搀扶刘彘回甘泉宫,没想到刘彘伸手打断,话音里已全无醉意:

    “不用,朕没醉。”

    刃影一愣,然后退下,恭敬地说

    “是,陛下。”

    刘彘像变了个人似的,刚才还连站都站不稳,现在却站得笔直笔直的。他两手搭在身后,出神地看着闵知行消失的地方。

    你赏我的都会实现吗?知行儿。

    “走吧,回甘泉宫。”

    七拐八拐后,闵知行终于翻出了未央宫的宫墙。闵知行终于知道,皇帝嫔妃有那么多宫女太监跟着,其实是用来带路的。所以,宫女和太监这个职业也是很有技术含量的,不能小瞧。

    此时雷声一阵比一阵响亮,那闪电都快要把夜空给劈开了。闵知行心里挺害怕的,古代的绿化不是一般的好,被雷劈中的概率不是一般的高。而且她似乎翻错了墙,外面不是北阙,而是一片树林。

    路灯是很重要的现代化工具,最起码有了它闵知行不会看不见路,分不清楚方向。兜兜转转后,闵知行发现这片树林有种熟悉的感觉。本着大胆假设,小心验证的科学态度,闵知行摸索着前进,果然看到前方

    有一座凉亭。凉亭再过去的不远处就是平安武馆。

    于是闵知行的心大定,她施展轻功向凉亭走去。闪电越来越迅速,雷声也越来越密集,看来倾盆大雨转瞬即至。她不由得加快了速度。

    一道闪电破空而来,如电龙在天空游走。闵知行吓了一跳,刚才闪电的白光,让她发现原来凉亭里有人!

    一般在郊外遇到人都不会有什么好事,尤其是在雷电交加的晚上,尤其是,你不知道这个是不是“人”。

    怎么办好呢?凉亭里的那身白衣让人仿佛置身于《聊斋》的鬼故事中,又仿佛进入到《倩女幽魂》的桥段,不过遇到的不是聂小倩而是她的姐妹。还好,不是黑山老妖……

    呃,就当我路过打酱油吧。闵知行提足功力,打算一口气飞到平安武馆里。此时闪电再次破空而来,一声惊雷,比刚才的有过之而无不及。

    闵知行怔住了,刚才的闪电,让她看清了凉亭里的,是熟悉的梨花白。

    会有这么巧合的事吗?她有点难以置信。

    闵知行踌躇着,该进去吗?会是他吗?就在她犹豫不决的时候,啪,啪,啪,豆大的雨点顷刻落下,如江河崩堤般,汹涌而至。

    闵知行惊呼,没时间犹豫了,于是施展轻功,跃进凉亭里。

    施澈刚才就看见闵知行了,微微惊讶她这么晚会出现在郊外。见她淋了雨,于是从怀里掏出一块绣着梨花的手绢,递给她。

    “谢、谢。”手绢上还有他的余温,闵知行微微脸红。他还是一如既往地优雅,满身都是暖意。

    他轻轻点了点头,嘴角微微上扬。

    “真巧,你也在呢。”闵知行憨笑。

    施澈还是点了点头,目光如水。闵知行这才想起,他回答不了她任何的话语。她尴尬地坐在施澈的对面,心里开始自责。

    闵知行自责完毕,抬头时,正好与施澈四目相对。她脸一下子红透了,心跳加速,转过头去尴尬地不敢再看。施澈也收回视线,略显尴尬。

    这座凉亭是专给路人歇息、避雨用的,这会儿正好派上用场。雨肆意地下着,天地一片苍茫。慢慢地,风助雨势,闵知行坐着的那边洒进了雨水。

    闵知行连忙起身,心想老天爷怎么这样玩人?她偷瞄了施澈那边,还安全得很。该走过去吗?她的心脏再次开始乱跳。

    施澈眉目含笑,轻拍了一下旁边的位置,示意闵知行过来。闵知行这才慢慢地挪了过去,与他之间隔着的距离不过一尺。

    空气开始变得炙热。施澈呼出的空气在她身边流转,闵知行呼出的空气在他周围流动。两人似乎融为了一体,空气在彼此之间此消彼长,由一个胸腔到另一个胸腔。似乎本该如此。

    两人没有说话,也没有交集,就这样安安静静地坐着。施澈抬头看着无尽苍穹黑云滚动,闪电恣意把黑夜撕裂,雨水如天上泓泉,倒泄入人间。闵知行则低头看着洒进来的雨丝,微微晶莹的一束,在地上散开,慢慢湿了一片,尘土变黑,如同雨的影子。耳边雷声阵阵,她还是听到了施澈细微的呼吸声,一下一下,她的心抑制不住地追随着。

    雨下了一夜,两人坐了一夜。

    卯时二刻,浓重的雨云散去,东方露出鱼肚白,大地重归于光明与平静。叶尖滴下昨晚的肆虐,晶莹的水珠折射出晨曦五彩的光芒。鸟儿们从窝里展翅飞出,声音清脆悦耳,自由的天空,一切是那么美好。

    闵知行在接近卯时时,终于撑不下去,迷迷糊糊睡去,睡梦中隐约听到有把似曾相识的声音喊道:“少主子。”

    少主子?!像一颗石子在平静的水面漾起阵阵涟漪,闵知行猛然睁眼。

    进入眼帘的是,施澈柔和的面部曲线,那眉,那眼,那唇,似乎都在诉说一个美丽动人的故事。而他那恍若汩汩清泉的双眸,在注视着闵知行。

    他轻轻一笑,满山野花烂漫。

    “早、早啊。”闵知行脸红,他这样看我看了多久?

    施澈轻点了头,把手中的东西递给闵知行。闵知行一看,原来是一个桃子。个头小小的,半生不熟,看起来也不会好吃到哪里去。可是……她留意到他的袖口有湿了的痕迹,上面还有污泥,想必是摘桃子时

    留下的。

    他是怕我饿吧,这么一大早的。闵知行接过桃子,上面的细绒毛已经被人细心地拭去,湿湿的,不知道是特地用水洗过,还是,呃,昨晚的雨水滋润……

    闵知行的内心在挣扎,吃还是不吃?她偷瞄了施澈一眼,施澈是如沐春风的微笑,以及一脸期待。心脏一跳。闵知行一直都坚信,眼前的施澈就是她的施澈,只是失去了记忆。要说施澈有什么与以前不同,

    最大的区别就是他现在的容貌,不是一霎那蛊惑人心的美,而是慢慢地侵袭你的心肝脾肺肾,让你欲罢不能,心甘情愿。

    闵知行笑,笑意直达眼底。她说:“即使你给我的是毒药,我也愿意吃,更何况是一个桃子。”

    施澈一怔,闵知行已经咬了一口,青涩的味道立刻充满口腔,酸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很好吃呢。”闵知行硬挤出这句话,嘴里舌头都在打转。

    施澈露出自责的神色,正要阻止她吃第二口,却听得远处有人喊:

    “知行知行!知行知行!”声音很急,可以听出那人内心的着急与担心。

    闵知行一愣,那把熟悉的声音,是韩嫣。

    韩嫣忙完刘彘生辰的准备后,小菊派人送信说,闵知行在宫中,深夜未归。韩嫣一惊,不顾宫人的阻拦,求见刘彘,刘彘却说不知道,着实让韩嫣担心得彻夜难眠,要不是宫门刚刚才打开,他早就出来找

    她了。据宫里的粽子说,执首大人爬了通往树林方向的墙,于是他就找来了。

    树林很大,虽然这里的树不至于高耸入云,遮天蔽日,但是却很茂盛,视线被阻隔。漫无目的地寻找,韩嫣叫得声音都嘶哑了。他的内心在歉疚,在自责――小菊说,知行知行是为了他而进宫的。知行知行的失

    踪,他是罪魁祸首。

    一声又一声的呼唤,却没有人回应他。鞋头沾满了泥巴,衣摆也脏兮兮的。接近一个月的生辰准备,本来已经让他疲倦至极,此刻的他更是心身透支。

    “知行知行!”韩嫣竟喊出一丝凄厉,大地的沉默让他内心愈加恐惧。

    “知行知行!”有晶莹的泪水自眼角边流出,他喊道,“求你出现,求你出现!”

    凉亭里,闵知行坐立不安。她想马上冲到韩嫣的身边,但是又舍不得旁边的施澈。这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好机会。戏文里也有说,孤男与寡女邂逅,然后送寡女回家,然后寡女主动约孤男出来逛庙会,然后

    孤男找媒婆上门求亲……

    你忘了我,那我们就重新开始。

    只是……闵知行摸着腰间的血泠玉,韩嫣的一颦一笑涌上心头。她抬头,望向施澈。他给了她一个安心的表情。

    没事,你去吧。

    “我去去就回,你、你等我。”闵知行放下手中的桃子,起身出了凉亭,施展轻功向韩嫣寻去。

    施澈望着闵知行离开,旁边人影一闪,七赢与四方单脚跪在地上,恭敬地说:

    “少主子。”

    他的视线落在那颗没有吃完的桃子上,想起闵知行刚才的话。毒药都愿意吃吗?

    他伸出白皙的手,拿起了它。在七赢和四方惊讶的目光中,他轻咬了一口。

    又酸又涩。他皱眉,拿出一块手绢,以袖掩脸,吐了出来。没法入口的东西他从来不吃。

    你愿意吃我给的毒药,可我不愿意吃你给的毒药呢,精卫阁执首大人。

    他嘴角上扬,似笑非笑。

    “嫣儿!”闵知行大叫。韩嫣回头,泪眼婆娑,如梨花带雨般,惹人怜爱。

    是不是前世我做错了什么,所以上天才这么惩罚这辈子的我?似在人间望穿秋水般,又像在奈何桥上苦苦相等,韩嫣再也抑制不住,磕磕碰碰跑向闵知行,在跌倒前一把抱住她。由于惯性,闵知行倒退两步

    ,才站稳身子。

    “嫣儿……”她轻轻地叫着,颈上感受到了韩嫣湿热的泪水。

    韩嫣已经泣不成声,这一晚的分离与担心,让他倍受煎熬。他终于明白,之前对闵知行的躲避,是多么愚蠢的一件事。

    天有不测之风云,人有旦夕之祸福。没有人能保证,你身边的那个人在明天太阳升起之时,还会在你的身边。所以,我们都要活在当下,珍惜眼前人。

    我已配不上你,那就让我守在你的身边,好不好。

    “嫣儿,”闵知行安慰道,“不要哭了,我还没有死呢,哈。”

    原本无心的一句话,却换来韩嫣身体剧烈的一震。他抬起头,泪水洗过后的眼睛更加明亮动人。他的声音很激动,同时也无比坚定:

    “你如若死了,黄泉路上我陪你。”

    上穷碧落下黄泉,韩嫣都誓死追随。

    闵知行一怔,任她神经再大条,也嗅到了暧昧的情愫。什么时候,连韩嫣也……闵知行自认自己没有什么过人之处,与古代那些十三能织素,十四学裁衣的有真才实学的贤淑女子相比,即使连恐龙都上了最

    佳妻子榜,自己也是连边都沾不上的。

    自己有的,不过是隔岸观火的心态,以及比他们多了两千多年的历史知识,知道大势所趋罢了。

    女子无才便是德,自己现在却是顶着先知的头衔,大行揽权敛财之事,连德都失了。这样的我,不配拥有一个少年在懵懂的年月里最清澈无瑕的爱情。

    而且……她想起了施澈,他与刘彘、韩嫣他们不同,他知道我的一切,我的闪光点,我们生活在同一片天空下,无论是两千年前还是两千年后。尽管他现在失去了记忆。

    闵知行垂眸,许久,她才缓缓说:

    “我不值得。”

    韩嫣欲辩驳,闵知行从怀里拿出手绢,温柔地擦拭他的眼泪,韩嫣安静下来。他可以感受到她指腹上的温度,像冬天被窝里还没有来得及散去的温暖,让人依恋万分。

    信手帮韩嫣整理了下仪容,往日明媚动人的嫣儿出现,闵知行甚感满意,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