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东的悦来酒楼,就是施澈名下新开的酒楼。名字是闵知行起的,因为觉得没有悦来酒楼的古代就像姜葱鸡没有鸡,意大利面没有意大利一样,所以闵知行起了这个名字。

    闵知行从后门进了去,此时施澈并没有在大堂里,而是在二楼东边的包厢里。

    打开门,映入眼帘的是一脸恬静的施澈,白皙的手指,捧着书简,在细细品尝,旁白是沏茶的六琴。

    闵知行的心一下子平定下来。昨天她气走了刘彘,今日又和韩嫣闹翻了,忽然之间,无处可容身。还好,他还在。爱情使人变得盲目,使人失去理智,可是她心甘情愿。甚至她觉得给予施澈的还不够多,她可以对他还要再好一点。这就是爱情,付出远比得到要更加快乐。

    “施澈。”

    他抬头,嘴角上扬。六琴欠了欠身,说:

    “闵小姐可来了,可把我家少爷等坏了。”

    “抱歉,出门时有点事耽搁了。”六琴还想呵责,施澈食指一抬,六琴立马禁了声。

    闵知行走近施澈,细声软语地问:“吃过早点了吗?”

    他轻点头,指了指茶几上的点心。

    “雅阁轩的桂花糕?!你怎么知道我想吃的?”闵知行惊喜道,施澈笑着看她拿起桂花糕,有滋有味地吃着,还不忘舔舔手指上的碎屑,样子像极了贪吃的小猫,甚是可爱。

    “这可是我家少爷一大早起身,排了很久队才买到的,六琴想代劳少爷还不愿意,少爷的身子骨你又不是不知道,虚弱者呢……”

    施澈轻咳,阻止六琴说下去。闵知行听得大为感动,在现代时,施澈也为了她早起排队去买街口那间店最出名的现磨豆浆。对一个人的爱,就体现在这些最平凡的小事里,就像她的朋友被某人每天一个水晶之恋而打动。女人要的,不外乎就这些。

    闵知行与施澈四目相对,他静静地看着闵知行。她贪恋他眼中的温柔,一时之间竟看痴了。

    “施澈,”气走刘彘,与韩嫣闹翻,如果真的无处容身,不如,“我们一起回现代吧。”

    此时,楼下有把嘹亮的男声说道:

    “吉时已到!”

    悦来酒楼正式开张,行业龙头老大平安酒楼闭门三天,一时之间轰动长安城,大家都争相到悦来酒楼,想看看究竟有什么与众不同,需要平安酒楼作出这样的让步。

    有人说,是悦来酒楼的厨子好,酒够香醇。有人说,是悦来酒楼环境好,够宽敞。也有人说,是平安酒楼就要和悦来酒楼联姻了,平安酒楼的幕后老板是无盐丑女,看上了悦来酒楼的哑巴俊少爷。

    无论是哪种说法都好,悦来酒楼的生意一天比一天红火。

    对于坊间的流言蜚语,韩菊她们的询问,闵知行都笑而不答。前一阵子联系过姬先生,方寸还在寻找当中,还是那句,需要时日,叫闵知行耐心等待。

    好吧,只要不是像徐福那样漂洋过海,闵知行还是愿意等一等的。不过,是等一等,不是时间的无限延长。

    而闵知行和刘彘、韩嫣之间的关系变得微妙起来。按说她拒绝了刘彘,还断言他一定是个负心汉,大大折损了他的形象,刘彘就算不撤了她精卫阁执首大人一职,最起码也不会让她那么逍遥。

    没想到,每隔一日,太阳下山之时,府门都会准时响起宫人的声音,那是刘彘的赏赐又来了。绫罗绸缎,奇珍异宝,甚至还有别国的稀奇宝贝,数不胜数。而那随行的宫人们总是在府门口排起长长的队

    伍,念赏赐时还特地提高音调,声势浩大,似乎害怕别人不知道一样。

    最令闵知行哭笑不得的是,明明从未央宫北宫门出去就是韩府所在的北阙甲第,可赏赐队伍偏偏要绕一个大圈,非要经过城东的悦来酒楼,才到达韩府。

    得了赏赐,就要进宫叩头谢恩。之前闵知行排斥未央宫,现在反倒成了未央宫的常客,连守宫门的侍卫小哥都看熟了脸,在街上看到还会向她哈腰点头。

    哎,封建皇权摆在那里,不得不从,而且刘彘赏赐得那么张扬,你要是没有进宫谢恩,必定受到卫道士们的抨击,让你体无完肤,闵知行唯有硬着头皮进宫谢恩。

    如此一来,府内乱嚼舌根子的下人也多了,有空时总三五成群地议论,这闵姑娘什么时候进宫做娘娘。也有人会反驳,说总看见闵姑娘去找悦来酒楼的施少爷,估计是迷上他了,这进宫的事悬乎着。此时又有人有疑问了:那咱家的韩公子怎么办?

    大眼瞪小眼,然后一片叹气声。

    自那天和闵知行吵架后,韩嫣一直都没有主动和闵知行说话。他有属于自己的骄傲。两人再度进入冷战期。

    “哎,闵姑娘一直都不知道,她进宫谢恩时,公子总躲在门后偷看,直到她的马车消失在街口呢。”

    “还有她喜欢吃的那些点心,每天只做那么多,有钱也买不到,还是公子亲自去排队买回来的。”

    “话说这几天有没有人找你们打听姑娘的爱好……”

    声音戛然而止,小竹突然现身,笑吟吟地说:

    “看来你们的活是太少了,才会有空在这里乱嚼舌根子。”此时的她看起来就像一个会吓坏小孩的巫婆。

    下人们一惊,纷纷低头认错。

    “不要再让我看到有下次,下去干活吧。”韩菊道,颇有大丫鬟的气势。

    下人们应诺,纷纷退下。

    “小菊你太仁慈了,我还想好好整他们呢!”小竹道。

    “都是下人,何必互相为难,走吧。”韩菊叹气,其实,姑娘不知道的事又怎么止这些,公子对姑娘的好,大家都有目共睹,只是这局中人,怎么也看不清。

    日子就在刘彘不胜其烦的赏赐中折腾着度过,很快,元旦来临,历史进入公元前139年。

    而这年,注定要不平凡,因为大汉朝将迎来未来的第二个国母,并且在凤椅上一坐就是三十八年,成为华夏史上在位第二长的皇后,在往后的一千多年里从未被超越,直至排名第一的明神宗王皇后出现

    。

    只是她,得到太多,多得让所有人都妒忌。她也失去太多,多得中华五千年史都无法承载她的悲哀。

    而刘彘,也将面临他人生的第一次政变。

    梨园。

    施澈闲适地倚在榻上假寐,六琴在旁得意地说着话。

    “那汉朝皇帝还真是好笑,以为让赏赐队伍故意从酒楼前经过就能气到少主子,殊不知少主子一点也不在乎。他以为让闵知行进宫谢恩心里就能念着他,可闵知行一出宫门,就跑酒楼来给少主子赔不是……

    ”

    施澈静静地听着,六琴的话触动了他的心弦。自己真的不在乎吗?为什么当她说要一起回现代时,自己会被她脸上闪烁的光芒迷住?现代?什么地方?她的家乡吗?心底莫名的心酸感再次泛起,那似乎

    是一段遥远的回忆,一段被尘封的往事。

    “听探子说,汉朝皇帝来春时要去霸上祭祀,打算要闵知行随行呢。嘿,这路途遥远,又是山郊野林,皇帝又觊觎闵知行很久了,谁知道一不留神皇帝会不会来个霸王硬上弓……”

    六琴还想说下去,此时施澈缓缓睁眼,淡淡开口道:

    “与我何干。”

    六琴一愣,猛低头下跪,不再出声。他的双腿在微微颤抖着,刚才他分明看到,一向温暖的施澈的眼里,染上了寒意。少主子生气了。因为一个不相干、不在乎的女子生气了。这个认知让六琴惶恐不安

    。

    “去查一下,现代在哪里。”

    “是、是。”

    施澈继续假寐。其实要查的东西岂止这么少,闵知行每次都会说一些他听不懂的词语,诸如迪士尼、海洋馆之类,每每他说还记不起时,她脸上都是失望的表情,但是第二天依然兴致勃勃地说她口中的两

    人之间的往事,有时还会说些不知哪一国的语言。

    呵,施澈轻笑。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知道,闵知行口中的那个人,她的未婚夫,并不爱她。一直都是闵知行,一厢情愿。

    “姑娘!”韩菊推门而进,微喘着气,发丝有点闵乱,不像平时那样沉稳有度,倒显得慌张。

    “怎么啦?”梨子清甜可口,闵知行吃得满嘴都是,说话有些不清不楚,“狗一一又出现了吗?”

    “姑娘!”此时韩菊没有开玩笑的心情,她着急地说,“刚收到精卫的飞鸽传书,郎中令王臧和御史大夫赵绾被窦太后削职入狱,丞相和太尉也被免职,现在陛下被软禁起来了!”

    “咳、咳、咳”,消息太过震撼,一个不留神,闵知行就被呛到,一小块梨肉卡在食管上,半天才喘过气来。

    历史进程有点快,虽然明知道起用新政的结果会是这样,闵知行还是免不了担心。而且,历史上刘彘并有没有被窦太后软禁。

    “怎么会这样?”

    “张处长在信中书说,昨晚有黑衣人进宫,用调虎离山之计,与暗处的精卫纠缠,盗走了王大人和赵大人的谏,窦太后今早起来时看到谏中的内容,勃然大怒,当即下令撤了王大人和赵大人的职,并关

    进大牢里!”

    “知道那黑衣人是谁吗?拿下了吗?”闵知行皱眉。

    韩菊摇头道:“那黑衣人太狡猾,没有拿下,只知道他身上有一阵香气。”

    香气?沉思片刻后,闵知行道:“我要进宫一趟。”

    甘泉宫,刘彘在殿内,不发一言。旁边是跪了一地宫侍,全身发抖着。刚才刘彘雷霆震怒,把他们吓得够呛。

    他就知道,窦太后永远都是一个隐患。只是她根基太深,只一次,自己就全无反击之力。他不由得苦笑,原来大汉朝至高无上的不是皇帝,而是一介妇人。而这妇人,是他的亲奶奶。只需一句话,片刻天地变色,翻云覆雨。

    闵知行在精卫的帮助下,顺利进了甘泉宫。宫侍已经全部退下,只剩下刘彘一人,颓废地倚在塌上。他的脸上,是不属于他的疲态。

    “小彘。”她还没走近,刘彘已经一个跃身上前,紧紧抱住了闵知行。她没有挣扎,她可以清晰地感受到,从刘彘身上传来的无助感。他本是帝王,却处处受阻。

    “小彘,听我说,窦太后可能会重新任命丞相,你以此为条件,不要冲撞她,要答应她,只要她让你自由。”

    史书记载,窦太后于建元二年临朝干政,罢免刘彻所任命的儒学将相,否定刘彻加强王权削弱诸侯的政策方向。这实际是一场未动干戈的宫廷政变。就连田?也和刘安私下计议刘彻的后事。可见刘彘现在危矣!

    “知行儿,我一辈子都得做她的傀儡吗?”他低低地说,声音里尽是不甘心。

    “不会的,不会的。”闵知行用坚定的语气说,“你不会一辈子都做窦太后的傀儡,你会是历史上赫赫有名的一代君王,你会千古传颂,无人能出其你左右!”

    他们紧紧地拥抱着。历史继续前进。

    三天后,窦太后正式临朝干政,任命柏至侯许昌当了丞相,武强侯庄青翟当了御史大夫。而刘彘,冷眼旁观着宣旨的全过程。

    闵知行说,韬光养晦。那么,他还年轻,还可以等。

    经过这次政变,闵知行和刘彘成了亲密战友的关系。每每刘彘在朝廷上受了气,他也隐忍不发作。他知道,闵知行一直都在他身后。

    尽管窦太后掌握了朝廷的命脉,刘彘也永远都不会是坐以待毙的那种人。在登基的两年间,有着姬先生的内外打点,心腹大臣也在一点一点地培养起来。国内,他还不能大展拳脚,那么,远方的匈奴,正是他试刀的磨石。

    此时向汉朝周围延伸的精卫粽子,从一个匈奴俘虏口中获得了一个重要的消息――西域有个大月氏国家,其王被匈奴单于杀死,还把他的头颅做成酒器。月氏人忍受不了匈奴的奴役,便迁徙到天山北麓的伊犁河流域。后又受乌孙国的攻击,再向西南迁到妫水流域。

    月氏王想报杀父之仇,但苦于无人相助。

    这个消息,让刘彘眼前一亮。他决定派使者出使大月氏,联合夹击匈奴。

    当然,奉行黄老之学的休养生息政策的窦太后,自然是不会允许的。刘彘于是只召集了心腹之臣,说明用意。此途凶险,六千里的漫漫长路。而且为避窦太后的耳目,随行人员只有一百多人。是生是死,一切听天由命。

    刘彘给了一晚的时间让他们作决定。第二天,刘彘收到两封函。他眉头深锁,良久长叹一声,然后吩咐宫侍奏请窦太后,派使郎官张骞,以建立友好关系为由出使月氏。

    宫侍无意中看到,另一份被压着的函里,写着“韦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