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雅文学 > > 心灵走失者 > 章节目录 第七节 扪心自问
    第二天,将近中午时分,头痛欲裂的叶萍儿悄悄起身,穿好衣服。章天树仍在床上呼呼大睡,她不想叫醒他,怕在这种场合下,自己难以从容掩饰面对面的尴尬。

    中午吃饭时,苏芸看着叶萍儿,关切地问:“萍儿,你眼睛怎么有些肿,是不是昨晚在公司加班熬夜了,还是哪里不舒服?”

    “噢,没事儿,妈。没办法,事情多,一直忙到后半夜,太晚了就没回来。”叶萍儿笑了笑,“等下我再睡一会儿,下午还要到医院去看我妈。昨天医生说炎症已经消的差不多了,这两天就可以出院了。”

    躺在床上,叶萍儿回想着昨晚的事儿,确实喝得有些过了,但她清楚自己并没有完全醉,只是借酒遮掩而已。尽管她怎么也想不起是如何上的楼,上的床,是谁脱去了她的衣裳。不过,她清楚地记得两句话,一句是在楼下,章天树问:“姐,要不要上楼去休息休息?”她明白随后可能会发生什么,都是她没有吱声。一句是在楼上,章天树趴在她的耳边悄声说了句,“姐,你是我的第一个女人,我会一辈子记住你。”酒后的这些话,这些事,回味听觉、触觉、嗅觉、视觉、感觉所保留的一切,虽然大多很隐约,很模糊,很零碎,但也足以让她的心房狂跳不已。是啊,就这一晚,自己也会记住他一辈子。然而,她更清楚记得当时自己没有说出口的一句话,“天树,这是你跟我的第一次,也是我跟你的最后一次。”

    事后,她无意埋怨章天树,因为她心里清楚,处于极度渴望释放压抑的自己,当时甚至连半推半就都算不上。

    她细细梳理从昨天到今天冲开道德藩篱后的心境,最大的感觉是两重天,昨天是阴云密布,压抑复压抑,今天是蓝天白云,清澈复清澈。昨晚所做的一切,原本以为会如何如何折磨自己的负罪感非但没有出现,反而把几个月来心灵上淤积的郁闷全部消解贻尽,不得不让一向洁身自好的她对自己灵魂真实的本色感到意外和吃惊。

    “这样做,明明出发点是错的,可为什么又感觉终点是对的呢?难道,人真的只有通过报复,才能平复心理失衡?这种宣泄的报复方式是扭曲的,得到的心理平衡也必然是扭曲的,这样自欺欺人、自伤伤人的平衡,即使得到了又能有什么意义?没想到被酒精点燃的亢奋,会让自己毫不犹豫地失去了做人的底线,今后,还能跟他再……合适吗?”她连问自己。

    答案还没出来,她就平静地睡着了。也许,有些事做就做了,无需理由,没有答案。

    庄醒心这两天注意到,似乎有一段时间没见到章天树的人影了。一打听,才知道他因为患上严重的“神经衰弱症”,退学回家好几天了。

    “萍儿,章天树退学回家,你知道吗?”

    “知道。”

    “为什么?”

    “不清楚。”

    “他走之前跟你说过吗?”

    “说过。”

    “他还回来吗?”

    叶萍儿翻到章天树临走前发给她的一条信息,怔怔地看着,“姐,我一定要考进一流的大学,用不了多久,我还会回来找您。”

    “天树,外面的世界大得很,祝你开创一个全新的未来。”这是她回他的短信,但没有发出。

    等了好一会儿,叶萍儿依然沉默不语,庄醒心虽摸不清头脑,但知道没必要再多问。

    自那天登门显露技艺,博得苏芸认可后,柳玉绾几乎每天都要来一趟,并且一呆就是半天。叶萍儿明白,她之所以敢来得这么勤,主要还是庄醒心不在家的缘故。为了防止柳玉绾有意无意拿话刺激叶萍儿,那天柳玉绾临走前,苏芸和周玉萍对她提出了条件:在叶萍儿面前不要提庄醒心。柳玉绾很爽快地答应了,不过她也提出了一个条件:不要干涉,允许她抱孙子玩。既然双方有话在先,因此,都很注意把握说话行事的分寸。每次来,柳玉绾都会给宝宝带些好吃的东西,逗宝宝玩,时间一长,宝宝跟她熟悉了,每次见到她,小嘴就“奶奶、奶奶”的叫个不停。

    白天跟大人们在一起玩,宝宝似乎什么都忘记了,可是一到晚上睡觉,叫妈妈时总是习惯地把爸爸也叫出来,每次都惹得叶萍儿愁肠盘结,叹息发愣。她担心,如果宝宝再大一些,懂事了,问爸爸去哪里了,向她要爸爸该怎么回答。

    月圆如镜,月光如水。宝宝睡着后,叶萍儿起床,斜倚在窗前,心绪不宁地看着窗外影影绰绰的景象,不知从何处,飘来一阵如泣如诉的虫鸣声,勾起她想找人倾诉的思绪。打开手机上的记事本,里面除了表达了她对远去的爸爸深切怀念外,还断断续续记录下她对丈夫、对朋友的思念之情,但一个都没有发出,有的她想发却无处可发,有的可以发她却不想发。这个颇具私密性质的记事本,成了她收藏隐蔽、裸露情感的密室,而且,在她心目中,那月白色的屏幕后面,永远坐着一位默默聆听她心声的神祗。

    “醒心,既然有人对你比我更好,值得你牵挂留恋,我就转身悄悄离去,不再回来,因为我只能是你的唯一。曾经,我以为,你是我寻找了3000年的梦,也是我奋力为家拼搏的理由。但如今,梦,一点点凋零,如这深秋的落叶,铺满心路;理由,也缓缓消融,冰封了双眼,枯成两口空洞的井。最伤心的是明知爱已经结束,我却依旧在爱中徘徊,依旧在爱中回味。”

    “爸爸,女儿真的好想您。是您真挚的善良、厚实的关怀给了女儿第二次生命,给了女儿一个温暖的家,让女儿享受到了深沉博大的父爱。从您的身上,女儿知道了什么是安身立命,什么是自强自立,什么是爱人爱己。女儿一直竭力在向您看齐,可是,老天为什么要惩罚我,让我掉进了连续失爱的漩涡,难道是女儿哪方面出了不该出的问题?”

    “彻夜无眠。我似乎明白了,你其实只是我想象的梦,唯一也是心灵为爱杜撰的理由。人生就是这样,你得到一些东西的同时也失去一些东西,孰轻孰重,唯有心知,孰是孰非,却不得而知。人与人的相逢,就像风过枝头,悱恻缠绵,无需理由;人与人的分离,就像日落西山,转眼暗夜,没有解释。”

    “难道是命中注定,你我又重演一次你父母短短两年缘分的悲剧?无论我们过去爱得多么真诚,多么浓烈,多么刻骨铭心,多么海枯石烂,最终,留给我的却是一片白茫茫、凉飕飕的伤心地。幸福的时光为什么总是这么短暂,转眼梦醒,窗外凄凉的秋风,为何要掠醒心头的孤独。”

    “人,总是在矛盾中生活,感情错失了,才懂得珍惜,美梦破碎了,才知道心疼,是我,是你,还是她?等了不该等的人,伤了不该伤的人,那段轰轰烈烈忘我的爱,难道注定是我们成为彼此生命过客的一种铺垫?或许是上天的一种注定,冥冥中安排我嫁给你,只是为了让我报答爸爸25年前救我那一命的恩情?难道我并不是你该爱的人,所以,爱过之后,你选择了离开,视你为终点的我,成了你的起点。”

    “醒心哥,即使你回来了,我们也无法再回到从前,心中的隔阂将永远无法消除。因为,一个人的心灵,一旦走出相亲相爱的禁地,有的永远不会再回来,有的即使转回头,肯定也面目全非,物是人非。有些人、有些事,转身就是一辈子,再转身,你我都将消失得无影无踪。”

    “老爸,昨晚我又在梦中看见您了,一如您在家中的模样,穿着那件咖啡色条纹T恤,坐在桌前写东西。忽然,您转头问我,‘萍儿,如果你亲生父母来找你了,他们想让你跟他们走,你怎么办?会跟他们走吗?’我说,‘我不会跟他们走。但我会认他们,也会请求他们留下来,或者陪我住一段时间。我不会离开您,我永远是您的女儿。’‘可是,如果爸爸不在了呢?’‘爸爸不会不在的。’没想到,我的话还没说完,您就从我的眼前消失了,急得我狂呼乱叫,可是,您始终没有出现,直到我哭醒。”

    “天树,不管你我将来的结局如何,我都希望你能理解我,我所做的一切,即使违心也要为你好。人生路,该怎么走,跟谁走,走到哪一步,有时并不是自己能左右,只能顺势而为,随遇而安。有些事,不存在该不该发生,既然已经发生,就是该发生,无论对与错,都只能顺其自然,信其注定。所以,我相信,从第一次相见,就注定了你在我的生活将扮演的角色,在我最需要依靠、理解、呵护的时候,你毫不犹豫地接纳了我,无论是什么样的过程,什么样的结果,我都将永远记住你,永生感谢你。随着岁月的流逝,每个人都会改变,同样,将来的你必然也会改变,即使哪一天,你悄然离我远去,我也绝不会怨你。以往的一切,我都会珍藏在记忆中,然后,权当做了一个梦,一个一闪而过的梦,一个心灵出轨又很快回归的梦。”

    翻看着一封又一封未发出的短信,叶萍儿的心也沉到了孤寂的渊底,一种前所未有的悔入人生的惆怅,伴随着窒心的苦痛,弥漫心房。她下意识地又翻出一封短信,那是很久以前,也就是知道自己身世的那个晚上,她流着泪写给妈妈的。

    “妈妈,亲爱的妈妈,二十年后的今天,爸爸拿出您当年留下的照片、信、奶瓶、年历牌和我当时穿的小衣裳,女儿才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世,才知道自己的亲生父亲叫何玉东,生身母亲叫周玉萍。看了当年您和爸爸的结婚照,女儿才知道自己亲生父母的模样,妈妈长得那么端庄、漂亮,爸爸长得那么帅气、阳光,也才知道自己继承了父母所有的长处。看了您留下的信,才知道自己为什么叫叶萍儿,原来自己是一位叫周玉萍的妈妈生下的女儿,才知道爸爸妈妈曾经是很幸福、很美满的一对,才知道爸爸命苦年纪轻轻就因病离开人世,妈妈是万般无奈之下才抛下我,含着血泪追随爸爸而去了。也才知道现在的爸爸竟然跟自己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甚至根本不认识也没见过女儿的亲生父母,可他这么多年却完全像对待亲生的孩子一样养育我、呵护我、培养我。爸爸、妈妈,女儿知道自己的身世真相以后,立刻代表你们郑重地给代替你们养育女儿的爸爸磕了三个头,跪在他的面前谢谢当年的救命之恩,谢谢二十多年的养育之恩、呵护之恩。爸爸妈妈,女儿现在最大的心愿就是,将来能同你们汇合,亲眼看看自己父母的模样。女儿希望下辈子还能做你们的女儿,只是在一起不要那么短,起码让女儿依偎在你们的膝下,陪伴你们六十年,七十年,最好还能更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