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雅文学 > 其他小说 > 永不下车 > 第八二一章 物种
    保留物种,对生命科学而言,重要性是毋庸置疑的。

    尤其在今,遍布世界的微生物中,大部分物种都未被人类发现,更不用研究、记录。

    而阿达民的回应,则很直白,一方面并不否认微生物研究的必要性,并承诺将尽可能保存盖亚生物圈的微生物物种,另一方面,

    也不容商量的指出,在未来几十年内,第五次盖亚大战都必须进校

    微生物,按现今生命科学的分类,以及实验研究,已知的种类接近二十万,换句话在人类的生物分类数据库里,几乎全都是这些渺而肮脏的玩意。

    至于,盖亚生物圈里的微生物,“事实上”有多少种,研究者或许会对此很感兴趣,方然却不这样认为,而更倾向于将其视为一种学者们的自娱自乐,毕竟,生物本身并不知道、也不在乎其属于哪一个物种,这些都是人为的规矩,仅此而已。

    就微生物而言,物种的划分,标尺究竟要精确到什么程度,才可以被称为是一个全新的物种,生命科学中当然有定义。

    但这种定义,却未必切合今的实际情况。

    物种与物种之间,区别,究竟在哪里,历史上人类一开始习惯于用外在特征来区分,这是很朴素的分类经验,但在微生物身上,则很难使用。

    相比之下,更本质的划分依据,必然是DNARNA,毕竟生命的一切特质都(几乎)完全取决于其遗传物质,但这就带来一个微妙的问题:

    活体之间,DNA的差异究竟要达到百分之多少,才可以被认作不同的物种。

    对高等动物而言,这一问题,原则上并不会有太大的困难,具体的讲,考虑编码信息量庞大的动物DNA,不同个体的差异本身就很显着,种间的差异就更大,在不同物种之间划分“边界”是很容易。

    即便有某些法,譬如,“人类与黑猩猩的DNA差异仅有百分之一”,会令人产生“人与黑猩猩相当接近”的错觉;

    但考虑到灵长类DNA的数十亿碱基编码数量,百分之一的差异,也会对应几千万的信息差,这一差异,以现代技术手段是很容易检测出来,并不会对人与黑猩猩的物种区分造成任何困难,这是很显然的。

    但是对微生物,数量近乎无穷的渺存在,所谓“划分物种”,

    就是一桩近乎主观想象的工作。

    盖亚生命,从最简单的病毒,到最复杂的高等动物,生命皆有限,无非是前者基本上都是被环境或免疫系统干掉,后者,则有自己的大限。

    但是对病毒、细菌这些简单生命而言,每一代的时间差,却比高等动物短了不知多少倍。

    细菌,很典型的例子,很多肠道细菌的分裂时间间隔仅二十分钟,若非如此,便无法在被成片屠戮的境况下,持续存在于肠道郑

    而每次分裂,或者,遗传物质层面的复制与分裂,又必然不是完美的。

    DNARNA在复制过程中,因各种因素,而产生大量无法被纠正的错误,这一点正是生命演化的物质基础,但也同时让物种丧失了长期的稳定性,尤其对分裂迅速的微生物,短时间内,就会产生大量彼此不同的缺陷拷贝。

    对某些不知是偶然、还是“刻意”削弱校验能力,因而,每一次分裂都产生更多错误的微生物而言,譬如HIV,这种差异还会更显着。

    最终的结果,是遍布盖亚表面的微生物,即便在人类看来的同一物种,现实中,所携带遗传物质的差异也普遍存在,进而,其行为也趋向于多样化。

    科学家的所谓“分类”,也因此而成为一种自娱自乐的无效劳动。

    微生物,无所谓分类,而只在基因层面有某些关键的、编码类似的生命演化之“遗产”,这是阿达民的观点。

    这一观点,事实上也在白大褂们之间,引发了某种共鸣。

    微生物繁衍迅速,基因并稳定,因而造成其行为的差异,进而让分类成为一种无聊之举,这;并非多么罕见,而是生命科学、医学上常见的现象。

    一个突出的例证,便是“耐药性”,原本对某种药物敏感的微生物,在一段时间后,因差异繁衍与条件选择而产生抵抗力,对原本有效的药物,不再表现出高度的敏感性,这是临床医学的常见情形。

    耐药性的产生,一般而言,显然并非微生物的有意为之,而是药物的定向选择。

    演化,不论在什么物种身上,都是无序的,从一开始就没有什么明确的目标,而完全是遗传物质的编码错误所致。

    但是,外界环境却会对这种无序演化进行选择,将有利于生存的突变,保留下来。

    一段时间后,整个群体的基因组成就会产生漂移。

    从结果上看,倒的确仿佛是物种在有意识的适应环境,虽然这并非事实,在演化过程职不幸”获得不利突变的大量个体,会被环境残酷淘汰,就是证据。

    一种细菌,在短短的几十、甚至几时间内,就会产生明显的耐药性,这明什么,明细菌在分裂繁衍过程中,基因的变动,十分迅猛,既然可以在耐药性方面产生如此巨大的差异,在其他方面,可想而知也是一样。

    如此一来,不太严谨的讲,甚至可以认为:

    微生物,因其时刻都在突变,根本谈不上什么“稳定的物种”。

    这一离经叛道的观点,可想而知,一旦提出就在科学界引发了激烈辩论,支持者有之,反对者有之,更有很多研究者视其为笑谈。

    不过,在若干年前的某次研讨会上,阿达民的发言,则引发了白大褂们的认真思考。

    “……保存微生物的基因组,当然有必要。

    但,并不是以‘保留物种’的动机去做,事实上,这一法的前提就很可疑,我本人更倾向于认为,微生物的‘物种’本身就是很模糊的概念。

    这一点,作为严肃的科学研究者,应该怎样理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