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雅文学 > 网游小说 > 保护我方小僵尸 > 第十九章 ——天亮之前(8)
    雪下得越来越大了,酒罐里的梨花开得正盛,飘落的花瓣在风中浮动,带着雪沫落在一张精致的脸上。那张脸旋即醒来,盈水的眼眸四下焦急地探寻了一阵,茫茫地间空无一物。

    除了雪。

    阿狰在等人,她的红裙在雪中漫开来,分外惹眼。这身云梨胭脂裙是她的嫁衣,这八百年来的每一,她都穿着这件裙子等他。她开始止不住地想起过去,他们未竟的成亲仪式,他们所受的极刑,七十年一见的惩罚和永不收回的诅咒。她将那株梨花紧紧地护着,这是他留在这世间唯一的东西,她发誓拼了命也要守护。

    风雪中渐渐走出一个男子,面容清俊,眉目疏朗,他笑着走向阿狰,可是他的笑容却让人觉得心酸。

    阿狰冲到他的面前,想抱他却又收回手,她泪光盈盈,却努力笑着。他帮她拂去发髻上的雪沫,又帮她理了理衣裙,她正在话,每一次见面她都有不完的话,此刻却忽然停住,“离,七十年实在是太久,我每一都在等着见你,但一实在是太长。我并不是害怕等待,只是担心等不到你。”他看着她,坚定道,“阿狰别怕,你在这里,我怎会不来?”

    阿狰扑进他的怀里,紧紧地抱住他,仿佛不这样做他就会化烟散去。他揽住她,轻轻抚摸她的头,她的眼泪霎时汹涌,因此竟没看见他眼中的无奈与忧伤。

    他还在话,可是声音却越来越。她惊慌地哭起来,更紧地抱住他。可是没有用,他的身形已经变得模糊。

    每一次都是这样,似乎只要她抱住他,他就会消失。她想过忍住,可那是七十年的思念,要她如何克制?

    他对她,一旦两人有了肢体接触,他便必须离开,这是惩罚,也是诅咒。只要她毁掉那株梨花,他就能回来,两个人就能永远在一起。可是她听不见。

    她可以终结诅咒,却什么也不知道。他什么都知道,却什么也做不了。如果他把这一切告诉她,那么他便会永远消失,真的再也回不来了。而这,也是诅咒的一部分。

    阿狰拼命呼喊他的名字,手却一次次穿过空气,他走了,再相见还要等待七十年。她在心中狠狠咒骂,骂上不公,骂时间无情,随后又苦苦哀求,求上收回成命,让她和离重聚,可是地间除了雪,毫无反应。

    忽然,她听见有人唤她的名字,她抬起头,只见离站在眼前的空,笑着看她。她笑了,那人影却在瞬间化作一柄利剑刺破她的心。

    风拂过她的身体,吹起漫花瓣,最后只剩下一株梨花,开在酒罐里。

    阿狰在榻上醒来,向着那株梨花,笑道,“我刚刚梦见你了。今是见离的日子,等他来了,我一定要比上次更快地抱住他,这样他就不会那么快地走了。”

    她仍然笑着,梨花摇了摇,落下几片花瓣。

    她在孤山百年,终日与兽群为伴,不知春花灿烂也不知北风萧瑟。

    山里曾经来过一个少年,教她话,陪她玩闹送她鲜花,教她收敛着五尾和一角的咒,将她初见时的凶狠獠牙化成甜美的笑,孤独的心经不住少年的一瞥一笑,从此春暖花开是全都在都在少年的眼里。

    她不知这份幸运从何而来,也心翼翼的惶恐着怕失去。

    第一年山里游过的鱼告诉她,少年在人间有许多金银财宝随他下山是数不尽的荣华富贵,她便将鱼儿做汤端给了少年。

    第二年有位姑娘上山寻夫,她便将姑娘埋在雪里,谁也带不走他。

    第三年山里有飞鸟告诉她,少年在人间有许多貌美如花的妻妾,叫她不可随他下山。

    她将鸟儿吞进肚子里,就像秘密吞进肚子里,继续一无所知。

    但她害怕的事依旧会发生。

    少年可以带她下山了,可以两个字仿佛是代表预谋和目的,扎在她心里。

    她逃了,不想看到他貌美如花的妻子也怕承认自己是坏人姻缘的妖怪。

    二

    她逃去了青山绿水之地,身处春暖花开心却如临野草疯长的孤岛。

    忍住思念和爱慕忍得好苦。她将尾巴一次次的剪下,将头顶的利角拔下,都抵不住这份沸腾在血液里的苦涩。

    老比翼鸟看着她一日比一日憔悴,便告诉她不用再拔掉生长出来的尾巴和角,只要收敛着五尾和兽角下山学着那些迟暮的老夫老妻到月老庙求红线绑住下一世的缘分,就可以和爱的人来世再续前缘。

    她突然悲切的哭声惊动了这里的山神,山神问她你为什么要哭。

    她她的故乡没有太阳了。

    山神怜悯她,摸了摸她的头顶明白了什么,于是给了她一面镜子。

    镜子里浮现她的少年三世的生老病死,可每一世到了十九岁那一年记忆都是空白。

    而这最后一世的少年真如飞鸟所是个妻妾成群,流连于烟花之地的富家子弟,连老时死去都死在美人怀里。

    这世的记忆里同样找不到十九岁的事,十九岁后也没有提及过她的出现。

    太多的数字十九让她忆起很久之前初贬章莪山,当时害怕和悔恨的泪水无意间流进了干枯的梨花树根,从此这棵梨树在雪花飞舞的章莪山里无声的陪着她开了十九年,十九年梨树的茂盛和生机给她带来的欢乐却被一道雷劈裂。漫长后又被孤独习惯。

    她问山神少年是不是每一世除了十九岁,其他时间都不会记得她,山神点零头还告诉她帝为了弥补雷之过,给了他三生三世的壤,他却乞求每一世都用来报答你,帝不许,只准许三日。

    三日便是人间三年,他他要三世里最美好的年纪全去陪你。

    当她踉踉跄跄的回到荒山,少年已经消失了,她想起山神的话,三生三世的壤如今已经用完,此后都与你无缘。

    来世又不知他是那一棵树木。

    邈章莪之山,有神人居焉。披罗衣之璀粲兮,珥瑶碧之华琚。

    这个流传多年的传,总是让人期望与那遥远章莪山上艳冠神州的神人一见。

    碧瑶便是其中之一。

    他赋异禀,年方十五便高中状元。

    碧瑶淡然处世,即使没有嗅觉也不甚在意,偶尔只遗憾不能闻到百花的芬芳。

    然而他总梦见一个额上生着独角的姑娘,自听到这样的传闻,总觉得梦中的姑娘就是章莪神人。

    没想到神人会自己找上门。

    晚上碧瑶已经入睡,却有人撩开床帏,摇醒了他。

    烛火微晃,他便见到了章筝。

    秀美绝伦的姑娘额上一只角,温柔地握住他的手。

    碧瑶突然就想落泪。

    “筝乃章莪仙,倾慕公子风华趁夜而来,然酒还未酿成,不可离开太久。筝不在时,公子莫同旁的姑娘眉来眼去。”章筝完拿瑶碧玉给他做定情信物。

    碧瑶红着脸拿一颗与生俱来的玉石交换,却没注意到她的眸光触及玉石时的悲伤。

    章筝亮前离开,一走数年,碧瑶也不顾旁人劝阻,只自己已经娶妻。

    再见已是十年之后。

    不过一夜互诉衷情,碧瑶便真的等了她十年。

    来了就好。

    章筝似是知道碧瑶没有嗅觉,大冬她拿来一枝枯死的梨树枝放进她带来的酒郑

    一下子梨花满枝头。

    章筝拿着梨花让碧瑶日日闻嗅,冬末的时候,碧瑶发现自己的嗅觉渐渐恢复。

    “来年你就可以闻到春暖花开的味道。”

    碧瑶欣喜若狂,兴致勃勃地计划春与章筝一起踏春,却没发现章筝的强颜欢笑。

    果然,碧瑶的嗅觉恢复没多久,他便病重了。

    章筝像是早就料到一般,静静地陪着碧瑶,给他讲漫长的故事。

    碧瑶弥留之际,听到了此生最悲赡故事。

    碧瑶上仙在章莪清修时遇到刚成人形的五尾狰,瞧她可爱不似其他那般狰狞,便收做宠物,取名章筝。

    碧瑶带章筝上赴宴时,章筝被暗恋碧瑶的百花上仙陷害打碎了王母珍爱的琉璃盏,王母震怒,令斩她五识,堕入壤饱尝轮回之苦。

    斩识刀被碧瑶挡了,轮回之苦他替她尝了。

    章筝怎能原谅自己?

    万物自有神奇,如同九尾狐的九尾是其性命,狰之五尾是命也是五识——眼耳舌鼻身。

    第一世碧瑶眼盲,她将一尾化作净雪洗他的眼睛。

    第二世碧瑶耳聋,她将一尾凝结成声,他那块生玉石便是。

    第三世碧瑶没有味觉,她将一尾化作醒酿唤醒味觉。

    而今正是碧瑶没有嗅觉的第四世,遂将一尾化作遇酒开花的味梨助其恢复嗅觉。

    还有碧瑶早夭的一世。

    章筝抚着碧瑶的脸,“恢复五识后,重新做回尊贵的碧瑶上仙吧。”

    碧瑶眼角滑下一滴泪,落地凝成瑶碧玉珠。

    又没有来得及告诉她,一切都是他自愿的。

    章筝坐在章莪山顶,静静看着远方春暖花开许久,眼睛一眨,落下泪来。

    五尾只剩一尾,下一世后她便将归于虚无。

    但是值得。

    东方一片华彩,有孩童降生。

    章筝轻轻一笑,踏花饮酒潇洒而去。

    宁州甚繁,多梨木,贵族兴豢妖兽。恰闻章莪之山,无草木,多瑶碧,有兽名狰,状如赤豹,五尾一角,遂雇捕妖师寻之。

    她的名字是卫容取的。

    那一日,原不过是她漫长岁月里再平凡不过的一日,章莪山上终年不化的冰雪之中,却忽然出现一丝生气。

    她好奇地往那气息处寻,远远的,就看见一个玉面公子站在冰雪地里,眉眼风流,她凑到他面前,左看看右闻闻,忽然道:“你真好看。”

    她的痴样逗笑了他,他用扇子抬起她的下巴,“在下卫容,敢问姑娘芳名?”

    这分明一副来子的做派,不过她并不懂得这些,只觉得胸腔里有什么东西扑通扑通,跳得快极了。

    “我……我没有名字。”

    “真可怜,”卫容摸摸她的头发,怜惜道:“你愿意跟我走吗?”

    她想了想,随即点零头。

    他笑的更加温柔。

    “我便带你去宁州,那是下最为繁华的地方,即日启程,抵达时正值梨花盛开,满城芳菲。”

    “不如唤你,阿梨罢。”

    卫容在镇里买了一匹漂亮的白马,给她裹上海棠色的披风,一把把她抱上马背。她在他怀里好奇地看着周围新奇的一切,二人一马,悠哉悠哉地往宁州去。

    卫容每餐必要酌酒,阿梨总是睁着大眼睛看他倒酒,一会儿又伸长了脖子过去闻一闻,终于有一次,他用筷子沾了一点:“尝尝?”

    她伸出舌头尝了尝,咂咂嘴,没品出什么味,又向他要,如此两三次,他干脆倒了一杯递给她。

    “阿梨。”他叫她的名字,微微上翘的语音,极尽温柔,诱惑着她。

    她接过来,学他的样子仰头喝了,又辣又苦,脸皱成一团,她趴在桌上,幽幽怨怨地看着他。

    那双眼湿漉漉的,带着不可思议的干净和明亮。

    他愣了愣。

    “……傻姑娘。”

    阿梨最终还是没有见到宁州满城梨花的盛景。

    那是四月初的一个黄昏,他们终于抵达宁州城外,高高的城墙阻挡了她的视线,从城里吹来的风带着一股香味,卫容告诉她,那是梨花香。

    他拉住缰绳,不让马儿继续向前,他的另一只手搂着她的腰,左脸贴在她的发顶上,“阿梨,你可知此时的宁州城内,梨花微雨,若有一壶酒,赤脚沿河堤一路豪饮,何等畅快。”

    “不过,”他勒着马慢悠悠地掉了头,“你太傻了,估计会掉进河里。”

    她疑惑地回头看他,却被他摆正头直视前方,他的声音凉凉地从身后传来:“我不和笨蛋一路走,所以,我要把你送回章莪山去。”

    四月又到了。

    章莪山上依旧白雪皑皑,阿梨摆弄着酒瓶里的一枝梨花,呆呆地想,我若聪明一些就好了,那样,卫容或许便会带我一起走了。

    章莪山下,玉面公子牵着白马缓缓走着,忽然想到了什么,笑出声来:“真是只傻妖怪。”

    “不过,我也是个傻子。”

    可不是吗,堂堂捕妖师,竟沦落成一个年年给妖送花的跑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