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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丫鬟错愕道：“可是夜里冷，姑娘身子熬得住吗？”</p>
梅幼舒侧眸看着她，目光莹莹，映着祠堂里的灯火，极是柔婉。</p>
“我不冷。”</p>
她的语气细弱得似乎都没有风声大，丫鬟却好似在恍惚间看到她眼中藏在深处的恐惧。</p>
一种极难诉说的恐惧。</p>
“开着门，就不那么闷了。”梅幼舒对她说道。</p>
丫鬟的手终于从门板上拿开了，心底却也愈发疑惑。</p>
偌大的房间，难道关上了房门还能觉得闷。</p>
这又不是棺材……</p>
她觉得莫名其妙，困意上涌，便打了个哈欠回下房去歇息了。</p>
终于，四下里再没有一个人了。</p>
梅幼舒便静静地跪在蒲团上，忽然就忍不住回想起同王氏在江南水岸的那段时日。</p>
那时候，梅幼舒便每日躲在屋子里，王氏都不许她出去见人。</p>
“母亲，鞋子挤脚……”</p>
小姑娘怯生生地鼓起勇气告诉母亲。</p>
然而王氏仅是皱了皱眉，道：“你的脚怎么又长了？”</p>
小姑娘眼中**水雾道：“母亲，我的脚好疼，我想光着脚走路……”</p>
“你是不是忘记了我说过的话？”王氏将她拉到怀里轻轻安抚，“女子说话要细声慢语，你是不是又不记得啦？”</p>
小姑娘脸上的神情怔了怔，随即将声音调整得极为细弱，还是哀求着母亲，“母亲，我真的不想穿鞋子了，我想光着脚走路。”</p>
王氏的表情忽然就冷了下来。</p>
“女孩子的脚不可以长那么大。”</p>
小姑娘眼中的泪登时便落了下来，泪痕糊了满脸，“可是脚好疼，脚指头疼，脚底也疼，母亲，舒儿怕疼……”</p>
王氏道：“若你这都忍受不了，那就学人家拿布将脚裹上，待那脚长成畸形模样，套上鞋袜也是一样好看的。”</p>
小姑娘惊恐地连连摇头。</p>
“那就听我的话，待时候到了母亲就给你换鞋子，现在挤一挤，挤一挤它就不长了，舒儿乖啊。”</p>
王氏莞尔一笑，眉眼忽然又温柔如水般，摸了摸她的脸，说：“我的舒儿是个天生的尤物，这样好的底子，可不能糟蹋了。”</p>
小姑娘被她搂在怀里，却浑身僵硬。</p>
尤物是什么？</p>
她不想做……尤物啊。</p>
她想和外面其他的小姑娘一起去玩，她想穿合脚的鞋子，哪怕光着脚都成。</p>
可是母亲给她立下了好多的规矩，还有好多的惩罚。</p>
那些惩罚可怕极了，可怕的让她不敢忤逆半分。</p>
于是她渐渐的就好像真的变成了一个花瓶，由最初的一团泥坯，任由王氏**塑形，乃至从火中出炉，来到梅府的时候，她便是个成了型的花瓶。</p>
后来王氏说，只有成为梅府的女儿，养在深闺之中，她才不会任意被人抢掠了去。</p>
天不知何时亮的，史嬷嬷奉了郑氏的命令特意前来祠堂查看，却看到那个小姑娘不知什么时候就趴在地上睡着了。</p>
小姑娘面色苍白，身影娇弱，脸上的泪痕却尤未干透，仿佛梦里梦见了什么伤心事情，秀气的眉头都颦在了一处，淡粉柔软的唇好似还咬破了个口子。</p>
可怜，真是可怜见的。</p>
便是史嬷嬷都忍不住生出了一丝动容。</p>
“将她抱回去吧，只要她自己不作怪，夫人会赐她平安的。”史嬷嬷吩咐了外面的婆子，又回头瞥了一眼小姑娘。</p>
只要不越过了家中两个嫡女头上去，夫人也不会赶尽杀绝非要她走投无路。</p>
只是嫁了出去以后，又有哪个人家能庇佑得了她？</p>
平民之妻可抢可夺，富人之妾是玩物还可转赠，即便遇到个愿意真心待她的男子，也未必能留得住她。</p>
怪就怪她投了个妖胎，过不得寻常日子了。</p>
史嬷嬷对她那丁点怜悯也戛然而止，又恢复成原先那副冷肃模样。</p>
梅幼舒回去后足足睡到了晌午后，碧芙伺候她洗漱换了衣服，她才缓缓进了些食物。</p>
“方才二姑娘过来看过了姑娘，说是姑娘受了委屈，她心里都明白。”碧芙说道。</p>
梅幼舒一边盛了汤喝，一边却想着梅幼盈的模样，想来想去，脑中只有对方柔和温婉的模样。</p>
比起梅家的其他人，梅幼盈待她的态度竟算是最好的一个。</p>
“我知道了。”梅幼舒刚喝完一碗汤，却见梅幼盈带着一个丫鬟从外面进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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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妹妹竟已经醒来了，我方才看过了你便回去着人做了糕点，这不刚一做好，便给妹妹送过来了。”梅幼盈拉住她的手，很是亲昵。</p>
梅幼舒细声道了谢，梅幼盈便拉着她往美人榻上坐下。</p>
“为了那个不争气的岚儿，昨儿夜里可是委屈你了。”梅幼盈说道。</p>
梅幼舒见她待自己极是温柔，也寻不出什么客套话来回，只小声道：“我身体结实一些，才没能晕，也算不得委屈。”</p>
她说的无心，却叫梅幼盈的神情僵了僵。</p>
她只当梅幼舒在暗暗嘲讽着她们，毕竟若梅幼舒这身子骨还叫结实，那梅幼岚岂不就是个蛮牛？</p>
好在梅幼盈惯会应付一些尴尬的场景，只笑着转移了这话题，道：“已是开春，我想着你平日里不怎么装扮，饰物又少，我恰好也短缺些东西，想叫你一道去可好？”</p>
她说着便递上来热腾点心，对梅幼舒道：“你先吃着，待腹中饱了，咱们再出门去。”</p>
梅幼舒本不那么想出门走动，可一来没有个合适的理由拒绝，二来……那点心闻着便是极香的。</p>
待姐妹二人乘车出了府去，来到大街，梅幼盈便仔细为她挑选起了饰物。</p>
梅幼舒也未曾同她客气，但凡对方簪在她头上夸着好看的，她便一概都收下了。</p>
乃至到了最后梅幼盈才察觉出梅幼舒是真的不会客气，再要结账的时候，她都罕见地红了红脸，同那掌柜小声表示将帐记到梅府名下。</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