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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目光游移，声音也像是漏了气似的一路微弱下去：“那、那个是……”</p>
“……是你干的吗？”</p>
“…………”</p>
无言的沉默。</p>
看来，无论是坦然承认还是扯谎欺瞒，这男人都缺乏必要的勇气。</p>
“我、我也不想的！！”</p>
大约是从我冰冷的视线中嗅到了一丝危险气息，男人猛地打了个寒颤，随后便开始摇晃着脑袋拼命辩解：</p>
“因为首领命令我，‘如果发现他遭遇生命危险，就要立刻发动异能’，我没法违抗他——”</p>
“——但是，如果他在这里嗝屁，你就再也不用听命于他了吧？你也是拐卖受害者，运气好的话，说不定可以回到家乡，和你真正的亲人团聚。”</p>
我冷静地指出事实。</p>
“就在刚才，你亲手毁掉了唾手可得的自由啊。”</p>
“………………”</p>
这一次，骤然降临的沉默比之前更为漫长。男人好像遭到雷击一样愣在原地，半晌才呆呆地吐出一个音节：</p>
“……………………………………诶？”</p>
（……你没注意到吗，喂。）</p>
不过，说的也是。</p>
从小就被拴在柱子上的大象，即使松开锁链，也早已无法离开原地了。</p>
这个男人——第198号实验体，既不是首领的忠犬，也不是什么丧心病狂的恶徒。</p>
他只是一个在漫长的监|禁生活中逐渐麻痹，被根植心底的恐惧压垮精神，以至于察觉不到牢门打开的“囚徒”罢了。</p>
大概，就在方才我嘴啃首领、脚踢保镖的时候，眼看着防护罩濒临粉碎，被撇在一旁的198号意识到“首领有生命危险”、“我必须听命行事”，于是不经思考，本能地发动了异能吧。</p>
所以，即使酒吞之后手起剑落削了首领的头，198号发动的异能仍然照常运转，让首领的灵魂得以侵蚀星鸟的身体。</p>
太可笑了。</p>
太可悲了。</p>
198号是个小人物。从长相到性格都平凡无奇，就像滚落在路边的小石子一样，随处可见，不值一提。</p>
他没有天川星鸟那样的勇气、意志和智慧，作为人类来说毫无疑问是个弱者，唯独【不想死】的本能与她如出一辙，殊途同归。</p>
首领想必早已洞悉他的秉性，所以才将如此胆小的他留在身边。</p>
星鸟无法理解弱者的心情，所以忽略了这一点，从头至尾都没有意识到他的存在。</p>
最后，强大的星鸟也就败在这里。</p>
“…………”</p>
“…………”</p>
面对太过讽刺的现实，我、星鸟和初阳都一时无话，内心五味杂陈。然而，急速推进的现实却没有给我们保留多少感伤的闲暇。</p>
“我想，我多半是不行了。”</p>
星鸟艰难地抬手掩住半边面颊，长吐出一声混合着苦笑的叹息。</p>
“父亲原本的异能受到身体限制，得到我的身体之后，他恐怕会成长为前所未有的怪物吧。是他赢了。”</p>
就在此时此刻，血管一般细密的黑色纹路迅速爬满她苍白的皮肤，让她越发显得面目狰狞。</p>
“虽然很不甘心，但是愿赌服输，我只能走到这里。没什么好说的。初阳哥——还有柚木，你们走吧。”</p>
“哈？！”</p>
初阳先我一步喊出声来，“别开玩笑了，我怎么可能……”</p>
话音未落，只听见“轰”地一声，方才还如同污渍一般紧贴地面的迷之黑色物质骤然暴涨，化为具有实质的液体——或者该说是“黑泥”——大面积浮出地表，肆无忌惮地四处喷涌飞溅。</p>
黑泥所到之处，无论是地板、墙壁还是家具，无一例外，都被一口气不加分辨地吞入其中。</p>
（什么鬼？？这么好的胃口，简直像史莱姆一样……）</p>
对不起，一不小心又辱史莱姆了。</p>
（话说回来，这人到底把自己改造成了个什么东西？？？）</p>
“还不快走！！”</p>
星鸟再一次嘶声催促，嗓音像是遭到撕扯一般变调失真，拉出一道近乎凄厉的弧线。</p>
也不知是不是唯恐我们还有留恋，她忽然伸手拉过一边不知所措的静谧，然后用力将她向我推了过来。</p>
“柚木，带她们离开！我撑不了多久了。在彻底丧失自我之前，我会切断自己和异能生命体之间的联系，把契约转写到你身上。”</p>
“什……”</p>
（话说，不要把浑身带毒的静谧推过来啊？！我又不是什么百毒不侵的主角！！）</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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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较于我的动摇，星鸟的语气出奇镇定：</p>
“这样一来，她们就不必和我一起遭到吞噬了。事到如今，这是我唯一还能够做到的事。”</p>
“不是、等一下，你认真的？！你冷静一点，是我哦？是你最讨厌的柚木茜哦？？”</p>
确实，极少数召唤异能者能够自觉自愿地放弃异能，或是将其让渡给他人。但异能何等来之不易，一般来说，根本不可能有人甘心放手。</p>
（更何况，星鸟分明一直对我——）</p>
“是啊。”</p>
星鸟淡然承认道。</p>
“柚木茜，我一直都很讨厌你。”</p>
仅限在这一刻，女性了无生气的灰暗神情豁开一道罅隙，让我得以窥见其中本应属于星鸟、却从未流露在外的柔软与鲜活。</p>
同样也是在这一刻，地面上原本只是浅浅铺开一层的黑泥再次高涨，开始朝向现场尚存的生物——朝向我们流淌汇集。</p>
至于星鸟，她浑身上下都已被黑泥浸染，逐渐难以分辨出人形的轮廓，五官面貌也像是融化一般褪色模糊。</p>
唯独嘴角那一弯笑意，眼中两点亮得惊人的星光，在黑暗中依旧显得通透而又清晰。</p>
“……Master啊。虽说一度化身为鬼，最终却仍是向往为人吗。”</p>
在我身边，酒吞用指腹轻抚剑锋，仿佛心生惋惜似的轻声细语。</p>
“即使无法像人一样活着，也要像人一样，沐浴在温暖的光辉之中死去。哎呀……此次现界，妾身也遇见了有趣的Master呢。对鬼来说，似乎稍许有些太耀眼了呀？”</p>
“是我该谢谢你们。我……是个不称职的异能者，给不了你们任何东西。”</p>
星鸟吃力地摇了摇头。</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