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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缇大脑一片空白，心跳如鼓，脚后跟下意识一挪，竟悄悄后退了一步，站稳之后呼吸慢慢稳定下来。她若无其事地抬头看过去，这次镇定得好像戴了惟妙惟肖的人皮面具。她今天穿着颜色温暖明亮的衣服，笑容温婉，彬彬有礼，“赵老师，你怎么在这里？”</p>
赵初年在挑帘时没有想到孟缇就在外面，显然吃了一惊，表情真挚得令人感动，“孟缇，你也在逛书店？真是天涯何处不逢君，好巧。”</p>
的确够巧的，孟缇抿着嘴角笑起来，身后老板已经叫起来，“对的，小泵娘，就是他也要买那本书。”</p>
如醍醐灌顶一般，原来两人都冲着一本书来的，两人相视而笑。赵初年点头之后再摇头，感慨不已，“我真是太意外了，完全没想到那个先我一步看上这本书的女孩是你。”</p>
孟缇嘴角微微扬起，虽然面前这个人是老师，但她也绝不可能放弃《蒙尘》。看着赵初年那张似笑非笑的脸，她顿了顿才说：“赵老师，你不要指望我孔融让梨。那本书是我先看到的，我亲手从那个旧书箱子翻出来的，”她举了举手，“你看我手上现在还有很多灰，总之，绝不可能让给你的。当然，借给你复印没问题。”</p>
“蛮不错的提议，不过……”赵初年见她的表情越发认真严肃，笑了笑把话说完，“再加一个条件好不好？”</p>
“什么？”孟缇紧张地看着他，生怕是什么割地赔款的条件。</p>
“我可以随时跟你借这本书看，怎么样？”赵初年笑语，“保证不会弄坏。”</p>
“你确定？”孟缇反问。赵初年对这本书的期望值不会低于她，原以为会大费口舌，肚子里装满了一箩筐的草稿，结果这样就解决了，落差实在太大，她不可置信地眨眨眼，“这么简单的事情当然没问题了。”</p>
“你既然想要，我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跟你争。”话说得极其诚心。</p>
孟缇别过头去，心想，那你还跟我提条件呢。</p>
两个人回到书店，这次顺利无比。孟缇付了钱，也不顾书上有灰尘，把书抱在怀里，才慢慢地长舒一口气。</p>
书店老板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扫过来扫过去，“看你们刚刚聊得很好，原来你们认识呢。难得看到都喜欢这本书的人啊，真是有缘分，你们俩也算是知音了吧。”</p>
孟缇赞同，“说起来没错。”</p>
赵初年不置可否地笑了笑，“走吧。”</p>
孟缇的自行车就在书店外，刚刚因为太心急，根本没锁，钥匙还挂在车锁上晃悠，亮亮的十分晃眼。此时见到，孟缇才有点后知后觉的害怕。赵初年说了句“以后小心点”，就伸手推过车子，示意她走在他身边，两人一起慢慢走出书市。</p>
“还生气吗？前两周我每次约你，你都不肯出来。”</p>
“什么？我生气？”</p>
孟缇吓了一跳，想了一会儿这个莫名其妙的生气从何而来，半天后才想起那天晚上的小小不愉快，忙一迭声地否认。这段时间赵初年经常给她电话或者短信，约她出来或者说请她吃饭。孟缇有时候也觉得诧异：他的课明明很多，跟大学的学生一样不得空，周一到周五很多时间都在学校里忙碌，怎么就会那么有空闲约她呢？</p>
但是论文让她焦头烂额，所以对待邀请无一例外都是拒绝，连话都不想多说。赵初年应该察觉到她偶尔的不耐烦，也不多说什么，往往在电话里说一句“那你忙吧”就没了下文。这些细枝末节被想起来，孟缇无比愧疚，一五一十地把重写论文的事情讲了一遍。</p>
赵初年长长呼出一口气，“原来如此，借到了计算机就好。”</p>
今天从早上起床后，孟缇就兴奋到了现在，觉得今天的运气实在是太好了。她沉浸在借到计算机和买到书的欣喜中，热血冲上脑门，就把那台计算机天花乱坠地吹嘘了一通。赵初年含笑不语，末了才说：“我知道。”</p>
孟缇这才想起赵初年是有软件和电子双学位的人，自己显然是班门弄斧，于是像皮球泄了气一般，讪笑了两声，“嘿嘿，是啊。”</p>
差不多到了中午，赵初年看了看天色，“我们不谈那台强大的计算机了。你为什么非要买那本《蒙尘》？”</p>
孟缇难得遇到一个知己，兴奋地和盘托出，“这是我喜欢的作家范夜的书，据说枯槐是他的笔名，我前段时间无意中看到一篇文章讲的，所以现在才到处找他的作品。”</p>
真不愧为文学系博士，若换了其他人听到这个消息，肯定得大跌眼镜，可赵初年连眼皮都没多眨一下，就微微颔首，“嗯，枯槐的确是他的笔名，不过几乎没人知道这件事情。那是《读书手记》上的文章吧？我记得那本杂志只出版了半年就倒闭了，你居然能看到，也真是巧合中的巧合。”</p>
孟缇比他激动得多，一伸手抓住了他的袖口，“连郑伯伯都不知道枯槐和范夜的关系，你居然知道？难道你也跟我一样喜欢他吗？你研究过他吗？他还有什么作品？我现在就像大海捞针一样，东找西寻地找他的书看，不过除了一本《逆旅》，还有手上这本，就什么都找不到了。”</p>
她噼里啪啦说着，一看就是郁闷多年找不到宣泄的出口。赵初年顺势握住她抓过来的手，柔软而美好，几乎摸不到骨头。他安静地听她讲话，面带微笑地注视着她期盼的脸庞，片刻后露出笑容，“你说这么多，让我怎么回答？我对范夜有一定程度的了解，或许比你多一点。我收集了很多跟他相关的资料，他的书我也尽可能地找了。”</p>
孟缇两眼放光，猛然从他的手掌里挣脱出来，抱住他的胳膊，几乎要扑到他身上，“啊，你有什么资料？”</p>
赵初年不动声色，笑容不改，“范夜这个笔名下的小说并不难找，我猜你都有，不过我是本着收集的目的，不同的出版社、不同的版本差不多都找齐了。枯槐这个笔名下的小说，没有多余的版次，但我也收集了三本，如果加上你手上的这本，就是第四本了。”</p>
真是强中自有强中手，孟缇恍在梦中，觉得自己只剩下惊叹的力气了。她眼睛本来就大，睁圆了完全是一双杏眼，就这么呆呆看着赵初年，如漆的瞳孔闪着亮光，一丝若有似无的愧疚浮上心头。</p>
“那个……赵老师，”孟缇小心翼翼地跟他商量，“原来你比我还喜欢他，而且已经收集了那么多，我还跟你抢书，真是太不厚道了。这样吧，你等我把书复印一份，然后我就把这本《蒙尘》还给你。”</p>
赵初年终于没忍住，他支好自行车，放开把手就抚了抚她的头发，柔声说：“谢谢你肯割爱，不过现在已经没这个必要了。”</p>
孟缇“啊”了一声，又说：“你那里的书，我可不可以借来看看？”</p>
“你要看什么时候都没问题，今天去看都没问题。”</p>
浑身的血液在血管里沸腾，有一种燃烧的感觉，孟缇一把拽住赵初年的胳膊，“今天？好啊好啊，走吧走吧。”</p>
她激动如此，赵初年有些意外，看了她一会儿，“马上就到中午了，现在买菜回去做饭来不及了，我们在外面吃了再回去吧，怎么样？我请客。”</p>
“好的好的。”孟缇连连点头，“有人请吃饭嘛，那太好不过了。”</p>
赵初年转身骑上自行车，对孟缇点头，“上来，我们先把你的自行车放回学校后再去吃饭，然后去我家。我看你的车很结实，载我们两个人不成问题。”</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