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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过大街没入小巷，佝偻的人影在南京城里走出重重叠叠的行迹，最终止于不起眼的小后门前。</p>
叩，叩，叩，敲环的指节有些发白。</p>
“谁啊，不走大门！”打开门闩，小厮傻了眼，风尘仆仆，头上的尘土足有两斤厚，这人是……“小舅爷？”他不确定地叫了声，就见厚厚的尘土下，圆润的嘴皮掀了掀。</p>
“我身后有人么？”</p>
小厮一愣，朝他身后瞧了瞧。“没。”</p>
“房檐墙角呢？”</p>
“也没。”</p>
紧绷的娃娃脸陡然松弛：“还好我多绕了几个圈。”</p>
“舅爷得罪了什么江湖人？”合上门，小厮道。</p>
“不……是，不是……”年少的脸皮抖了下，落下一堆土。</p>
听他语无伦次，小厮有八成肯定了，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年少时他也曾对武林无限向往，可在上官家的几年他的梦彻底碎了，再清高孤傲的侠女也会为几两银钱折腰，再风流倜傥的侠士也会像小舅爷这样，为躲债避祸弄得灰头土脸，江湖江湖，玩得不好就是一团浆糊，他还是老老实实做一个小厮的好。</p>
“小舅爷。”推开临湖的小室，他欠了欠身。</p>
“咦，有茶有点心，还有画笔？”看着桌上的摆设，十一惊喜了。</p>
“这些都是林管家吩咐的，‘小舅爷若来了，就领他来画室，文台的笔，一得斋的墨，夹江的纸，样样都是上好的’。”</p>
“好好，非常好。”笔尖掭墨，迅速勾出一朵白云，熟悉的手感让十一差点流出泪来，要知道当细作有这等待遇，他早就当了，就算被师兄们扁死，他也要抱着上官公子的大腿含笑九泉。</p>
“林管家还说，‘如果小舅爷有雅兴，不妨多画几幅美人图’。”</p>
“哎？美人图？”笔管一滞，他抬起头。</p>
“前几天舅爷不是画了两幅么，舅爷前脚刚走，后脚就被装裱起来送到当家的书房去了。”脸上带抹暗红，小厮边说边在回味，好像想起什么绝代佳人似的。</p>
不会吧，十一瞬时傻了眼，那两幅……确定是美人图？明明一副阴险坐看杏花，一副凶恶拍穿石壁，奇技惊心堪比胸口碎大石，合起来恰是阴险凶恶不及师弟图，笔笔惊心，勾画似血，尤其那第二幅，是他亲眼所见富顺楼人形影壁形成的前因后果，遁逃上官府心肝俱颤所作，怎么就成了美人图。</p>
是人家春情荡漾的不是地方，还是他画功一落三千丈？</p>
正纳闷着，就见五指在他眼前挥动。“舅爷，小舅爷？”</p>
他眨眼回神，只见湖笔饱墨，滴染纸上白云，看来今日注定画不了景物了，不如顺了上官府的诡异审美。毛管轻侧变云为幡，当中墨渍化为拓印，赫然一面富顺楼人形大旗。再来笔锋转折顿挫，绘出街市看客，笔墨粗细浓淡，勾出窈窕兼具帅气的美丽倩影。</p>
观之美人实则……哎，今日要不是八哥抢先出脚，这位投之以琼瑶的看官，被报之以的就不仅仅是拳脚了，看官有福，着实有福。</p>
十一三笔两画，于富顺楼对面的雅座上，勾抹出一个被香包揍歪的人脸。</p>
…………</p>
“少主，小舅爷来了。”临水而望的书斋里，林伯道。</p>
轻轻地只听风响，挂画前蓝色的身影，未动。林伯微微倾身，只见自家少主眼色不明地望着其中一画。</p>
一弯钩月高悬，伊人静坐窗下，窗外杏花漫天，一双若有所思的眼。</p>
“你道，她在看什么？”突然一声，将林伯惊出思绪。</p>
身前蓝影依旧背着，却知他也在看画，林伯告了声罪，靠近再瞧。画中人眼色迷离，忽远忽近，似是看向画外，又似是看向花雨，所思不明。</p>
“是不是小舅爷画错了，这眼倒让人看不清。”</p>
只听一声轻笑：“不是画错了，是画得太好。”</p>
“画得太好？”老头有些莫名。</p>
“所画来自所见，只有像心思澄澈的人，才能画出最真实的情境，画中杏树灿然如锦，唯有一株落花如雨，为何？”</p>
一句如拨云见月明，老眼一顿再看画里，金陵四月始飞花，就算百树有异，也不可能早落了半月，除非一夜春雨，亦或是——</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