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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来不知，人倦极时，连睁着眼睛也能够睡去。</p>
就这样睁着眼睡着，还在不断纠结梦魇。</p>
猛然惊慌醒来，视野尚未清亮，便下意识去身畔摩挲。</p>
空的！</p>
一颗心骤然提至喉口，长风惊慌坐起，涣散的瞳孔渐渐聚焦。</p>
眼前的人眉眼弯弯，笑意盈盈。</p>
“终于醒了？”梵羽抚蛇笑着，露出俏皮的虎牙。</p>
长风怔怔望他片刻，又愣愣四顾，熟悉的密室四壁，没有安安康康的身影。</p>
整个人倏然冷了下来，如坠冰窟。</p>
从前，他最是怕疼，奴才束发捏肩手重了，虽说不会责罚，可微微冷下的脸，也够叫人心惊胆战半天。</p>
后来，他最怕没尊严，锦瑟的冷嘲热讽如针刺心，叫人喘息不来。</p>
现在……</p>
他方知，痛又如何？没尊严又如何？哪怕是日日千刀万剐，哪怕一生蠖屈鼠伏，也算不得什么……他最怕的，最怕的……</p>
他站起来，脖子上的锁链随之哗啦作响，梵羽脸色微变，掐着蛇身，警惕看他。</p>
长风却倏地软了膝，直直朝梵羽跪下。</p>
生在禁宫，从小见人卑躬屈膝，习以为常。也深谙三跪九叩之礼，却仗着圣宠恃骄，即便见了母皇也只是弯腰拜拜。</p>
像今天这样奴颜婢膝心甘情愿地下跪，大概是第一次。</p>
却毫不以为耻，这只是他唯一能做的。</p>
不过是哀求、恳求、乞求！求他发发慈悲，求他大人大量放过一双儿女，若能得偿所愿，他情愿就这样跪一辈子。</p>
梵羽一僵，笑意顿失。</p>
“你只是恨我，”他跪在地上，手指抓着梵羽的鞋帮，额头叩击地面，比任何一个奴才都要卑微，他说，“你只是恨我，我在这里任你打任你骂，你想怎样都好，只求你放过他们。”</p>
梵羽方才反应过来，猛地缩脚，皱眉道：“你这是何意？”</p>
长风低头膝行上前，复又重重叩头：“求求你，求求你……我若从前对你不敬，你只管辱我。我若如今惹你心烦，你只管教训我。我若碍你将来前途，你只管弄死我……只求你别伤害这两个孩子，求你……”</p>
他跪在他面前，不断磕头，前额很快紫红一片，沾过得地面也血渍斑驳，他仿佛不知痛，机械地磕着。</p>
“行了！”</p>
梵羽眉宇皱得更甚，抬脚朝长风肩侧一踢，长风便仰面倒下，又东倒西歪地爬起来，扯着梵羽的下摆：“求求你，求求你，梵羽，梵羽！你我并无深仇大恨，即便是有，即便全是我错，我命在这里任你随时拿去，只求你放过这两个孩子一马……”</p>
梵羽一时挣脱不开，被他抱得紧紧地，恨得用力扯他颈后的锁链。</p>
长风被勒得面色赤红，却死不撒手，抱着一线希望艰难道：“梵羽，我知你喜欢锦瑟，如果……如果你杀了她的孩子，她便不可能再接受你……你也不想这样，对不对？你也不想这样……”</p>
梵羽本还尚存怜悯，听到这话勃然大怒，一巴掌打在长风脸上，跺脚吼道：“我与她再无可能！你给我闭嘴！”</p>
打偏过去的脸迅速转回来，长风疯了一样，一边跪地左右自掴耳光，一边喃喃道：“好！好……我闭嘴……我闭嘴……我错了，我错了……”</p>
梵羽瞪了他一眼，退后几步，整理了被扯皱的衣摆，方冷冷道：“晚了，已经死了一个！”</p>
耳光声骤停，长风瑟缩着僵在那里，一时间安静的可怕，梵羽瞥了他一眼：“喂！姬长风！”</p>
长风慢慢抬头，整张脸如同在血水里浸过，模糊成一片，唯有眼睛璀璨明亮，莹莹流光晃动，忽的流光倾泻化为眼泪，竟是摄人心魄。</p>
梵羽看得愣了，方听他声音飘忽：“你骗我……”</p>
方才还好好地，只不过睡了一觉，怎的就没了？</p>
我不信。</p>
我知你恨我，故意骗我取乐。</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