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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初暗，仍可见他眼下淡淡青黑，像是有几天没能好好睡觉了。换作过去，祁善会认定他通宵花天酒地，可她刚听说了阿珑家出了事。阿秀叔叔与阿珑父亲关系匪浅，难保不受牵连。这不是小事，周瓒再没良心也难置身事外。</p>
“你和我妈聊得来，你说她要是知道我爸的事，会高兴还是难过？”周瓒从祁善身后把手搁在她腿上，“我猜她最有可能说活该，她早叫我爸抽身，我爸不肯听。”</p>
祁善安慰道：“现在不是还没事吗？不一定像你们想的那么糟。”</p>
“只会更糟。”周瓒陈述道。</p>
这不是祁善能力范围内的事，也不能劝周瓒别放心上。她没有动，陪他静默，两人一坐一卧。山中天寒湿重，周瓒仗着年轻体健穿得很少，屋子的黑石地板下虽藏着地暖，但他们紧靠风口，入夜后空气更是冰凉。</p>
祁善伸手要去关窗，周瓒不让她动。她侧身坐着，他躺在她身后，像一张弓。</p>
“我怕你冷！”祁善没好气。</p>
周瓒又往她身上拱了拱，“怕我冷就对我好一点。”</p>
祁善知道他指的是哪件事，可始终下不了决心。她心思重，不轻易拿主意，对她这样的人来说，下定决心再更改是一件更艰难的事。她用多少的时间去对一个人放心，就得用更大的代价去收心。祁善吃过周瓒的亏，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周瓒说爱她，想要的时候穷追不舍，恨不得严丝合缝，可他是更坚固的那一半齿轮，她害怕早早磨损。</p>
“你觉得我这样很讨厌，我也讨厌我自己。”室内一灯如豆，祁善垂首看他，他就像这人造的世外桃源，教人心神往之，却终非安身之所。她心平气和地对他说：“你想我在你身边，可你的爱只是习惯性占有。得到了，还会有更多的人和事吸引你。”</p>
“我说过我会娶你，我占有你，你也可以占有我，这很公平。”周瓒理直气壮。</p>
祁善护卫着她心里的最后一道防线，说：“我不愿做你一辈子的备胎。”</p>
“那你想我怎么做，发毒誓？”周瓒开始焦躁，她比他想象中更加难缠。</p>
“好啊，你发誓吧。说你再也不会心情不好就睡在另一个女人的床上？还是说你结婚后不会左拥右抱玩到天亮！”</p>
“你为什么要斤斤计较这些，明知道我没有当真。”</p>
“这些不够让一个女人害怕。我会当真，你妈妈当初也是！”</p>
“你不是我妈妈，我也绝不会像我爸一样。”周瓒抱着祁善的肩膀哄她。</p>
祁善抓起胸前的和田坠子问：“这上面刻了什么字？‘浮情应戒’。戒不掉的人才需要誓言。”</p>
“放屁！”</p>
周瓒站起来，一脚踢在榻前碍事的书报筐上。他没想到竹编的圆筐内部是纯铁打制，这一脚过去，筐身只是一晃，他的脚指头像断了一样疼。他一瘸一拐地走了，走前冷冰冰地对祁善说：“狡猾的懦夫！”</p>
只剩下一个人的长厅，祁善用了许久才回过神来。他们又为了同一个症结翻来覆去地吵。她说得不好听，可都是心底的话。周瓒步步紧逼，祁善已一再退守，她尝试着从一个女人的角度给他宽容，多念着他的好，到头来别人怎么看待他们的关系、两人今后若再反目会有多尴尬……这些考量都可以被她视作细枝末节抛之脑后，剩下的计较只关乎本心。</p>
窗前挂着半弯残月。在余光中的诗里，月亮是情人和鬼的魂魄。周瓒以前听她提起，也说是“放屁”，情人就是情人，鬼就是鬼，怎么混为一谈？祁善回答他，“你看到什么就是什么”。周瓒反问她看到了哪一样？祁善不理他。他们心里都有情，也有鬼，只是他更不计后果。她狡猾而懦弱，但那又怎么样，勇敢需要付出的代价太大。</p>
祁善简单收拾了一下行李去洗澡。刚冲去身上的泡沫，莫名感觉灯光被遮挡，竟有个影子在淋浴间外一晃。最近的屋舍也在二十米开外，祁善心一紧。</p>
“你的道理根本说不通。”门外是周瓒的声音，“习惯性占有怎么啦，你妈不习惯你爸？我有别的兴趣爱好，你打麻将的时候眼里也没我，我不会为这个生气。”</p>
祁善几欲昏厥，他去而复返就为了和她争辩这个。她澡洗到一半，下意识地环抱着自己，换洗衣服和浴巾都在外面的木架上。</p>
“明天再说不行吗？”</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