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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着一袭黑面长袍，身量高大而魁梧，刚毅的五官上一双长眸只是滞滞地凝着自己，竟忘了要将剩下的半面帘子放下……就好像从前，他站在柴房门口偷看她，一边儿想进来，一边儿却又怕她惊吓。</p>
“……凤萧？！”小桃红心尖儿钝地一痛，刷地站起身来。</p>
“珰”颤抖的手腕将桌边茶壶拂下地去，烫伤一片光裸的脚面，孳孳地冒起白烟。</p>
她却丝毫不查。</p>
眼泪都差点儿忍不住。</p>
“姑娘小心……”那动作之仓惶，唬得祈裕将将一愣。凝眉看去，只见对面站着的原是一个陌生的娇小新妇，就像一只劫后余生的小鹿，她挽着团花圆髻，目光清洌洌的，好像与他隔了很久不见，又好像才刚刚与他分别……人生走过二十一年，他还从未见过一个女子用这般渴切坚定的眼神与自己对视。</p>
明明他们互相不认识。</p>
向来出挑的口才，一时竟也忽然迟钝：“姑娘你……这位是……你，刚才叫在下什么？”</p>
张二婶子急惶惶闯进来：“哎哟，表少爷您别调侃我们新娘子了！姑娘家家的，才从南边儿大老远嫁过来，哪里见过你这样胆大的？出去出去，赶紧儿先出去！”</p>
一边说一边抓起小袄往小桃红的身上一覆，胳膊使劲推着祈裕就要往门外走。</p>
……表少爷？！</p>
小桃红心口钝地一沉，看到祈裕长眸中刹那而过的一丝闪烁……那么陌生的脸庞，哪里会是他。</p>
魂魄一下子回还过来，这才发现自己竟只着了一件薄薄的中衣。怕里头的起伏被人看去，平白又要徒生口舌，赶紧将袄子在胸前遮挡；只这一挡，那纤细的脚丫儿却又赤白白地曝于他双目之下。</p>
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慌乱之间只得将下颌抬起，对祈裕叱道：“我不认识你，请你快出去！”</p>
然而嗓子也是虚的，软柔柔，即便是叱责，也叱得毫无底气。</p>
她的气儿全被方才一瞬间的惊愕耗尽了。</p>
那眼神萋惶，分明前一秒还是渴切，这样快竟又变成了绝望……</p>
祈裕只觉得心里头有什么东西痒丝丝爬过，低头凝了小桃红空缺的左耳垂，手心里一枚翡翠耳环悄悄往袖中一藏，忽然改了主意还她。</p>
一个藏着故事的女人。</p>
“……哦，是表弟妹……好，我这就出去。”狭长眸子扫过那一对被烫得娇红的秀足儿，掀开门帘出去了。</p>
没有看到角落楼月的眼里闪烁着猜疑与妒火。</p>
张二婶子将房门一关，吧啦着嗓门直怪罪：“**奶怎也不知道躲一躲，女人的脚哪里是男人能够随便看的，这一传出去，怕不知又要被人们怎么说？”</p>
“随他们去说吧……爱怎么说，怎么说……”小桃红“咚”地一声瘫坐在椅子上。</p>
满脑子全是凤萧一袭黑衣红带在醉春楼后练功的背影……终于晓得两人早已经天各一方，他生死未卜，而她也不过只是关在这所阴暗老宅里的一具躯壳。好生讽刺的一场戏。</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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