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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齐律，流放：家主犯罪，妻妾子女陪同，若有那受不得苦的也可主动和罪犯解除关系，妻子和离，姬妾则求官府还给自由身，以后谈婚论嫁各不相干。</p>
而柳荫长亭，便是分道扬镳的地点。</p>
一夕成为天子宠臣，荣华富贵，宾客满座；一夕丢官落魄成为阶下囚，锦绣成灰，便连院中鸟雀也四散奔逃。</p>
好一个树倒猢狲散。</p>
此时，风静树止，亭子里却吱吱喳喳挤满了花红柳绿的女子，每一个都争着按手印。</p>
“一个个来，别急。”京兆府下来的管户籍的小吏重重扬声道。</p>
“哎呀，这可都是大花家的姬妾呢。”一个穿着宫廷卫士军服的人幸灾乐祸的道。</p>
看着这般景象，戴着手脚镣铐的凤移花抿唇却笑了，“情理之中，我早已猜到。”说罢，眼睛却往坐在护城河边，柳荫下的那一行人看去。</p>
卫士也随着他的目光看去，登时便笑了，拍着他的肩膀道：“幸好，幸好，还有一人和她们不同，要不然啊，你做人可就真是失败了。”</p>
不知从何处揪了一枚荷叶遮阳的雍王也拍掌笑道：“妙极，妙极，正好还缺一个做饭的厨娘，带上正好。”</p>
那边厢，秦姨娘按下手印，就此和凤移花脱离关系，连忙挎着一个男仆的手臂便扭着大肥臀走了过来，什么话倒是没说，只她的姿态就说明了一切。</p>
他这姨娘终于也给他戴了顶绿帽子，正是原本府上的下人，姜妈**小儿子。</p>
这会儿姜妈妈也在，她是来给旧主人践行的，陪同的还有素衣，她因断了胳膊，凤移花便没要她跟随娇娘，而是让姜妈妈收留善待她。</p>
至于姜妈妈那小儿子和秦姨**事儿她之前可是一点也不知道的，这会儿突然爆出来，她一张老脸都没地儿搁了，原本是要和旧主人说些话的，这会儿也真真开不得口，将一篮子酒肉放在凤移花脚边，便肃沉着脸赶着小儿子家去了，带走的自然有秦姨娘。</p>
凤移花心如明镜，这秦姨娘是在报复他呢。</p>
弯了弯唇他并不在意。</p>
对于这些女人，原本也只是养着，不缺她们的饭罢了，而今他既已不能给她们庇护，她们自然去寻更好的。</p>
他没给她们感情，她们自然也没给他真心。</p>
如今飞鸟各投林，也正是最好的结局，甚至不需要她们假惺惺的来哭闹一回以表达她们的不舍之情。</p>
“大爷。”瞧着那些女人都走干净了，扁素便带着喜儿走上前来，这正是老太太临死之前给喜儿的安排。</p>
“你来了，我还以为你早已离开长安了，毕竟这是你一直的心愿，云游四海，悬壶济世。”</p>
“是要早走的，可喜儿姑娘不舍老太太，定要亲眼看着老太太出丧不可，谁知……”谁知至今两侯府也没动静呢。</p>
“大爷。”喜儿红了眼眶，随即把眼泪逼回眼中，强笑道：“以后奴婢便跟着扁先生做医女了，奴婢也去四处看看，自五岁入了侯府，奴婢还没出过长安城呢。”她原本想说，你不用担心我，可转念一想，她何曾在大爷的心上过呢，大爷又何曾有闲心挂念她。</p>
“你是个好姑娘，要懂得惜取眼前人才是。”</p>
扁素本就是个面皮薄，羞于和姑娘家有牵扯的，闻听凤移花忽然如此打趣便红了脸颊，轻咳一声道：“我们送送大爷，反正此去也并无明确的路径，走到哪里是哪里，何处都可行医的。”</p>
之前碍于父亲对老太太的承诺，在她有生之年扁家父子都要在侯府坐诊，他想再去磨练自己的医术一直不能成行，如今终于能离开了，又生出不舍之意，心里空落落的。</p>
短短几日光景，物是人非，令人唏嘘不已。</p>
喜儿垂下头跟着“嗯”了一声，便站在一旁不说话了，少顷又抬起头来望了扁素一眼，扬唇一笑俏丽明媚，扁素只觉心口噗通一声跳，面颊已绯红。</p>
凤移花垂眸浅笑，再不言语。</p>
马车辚辚，一辆不起眼的青布马车到了亭子跟前停下，从上面下来一个打扮富丽的年轻女子，模样清丽无双，不是杜元春又是谁呢。</p>
什么也不用说，只她这一身打扮便说明了一切，她是不愿跟随他去苦寒之地流放的。</p>
“来者可是罪犯的正妻杜元春？”小吏拿着纸笔走出来问道。</p>
“是。”杜元春看了一眼胡子拉碴的凤移花，垂头认下。</p>
“看你这一身打扮便什么也不用说了，画押和离吧。”小吏摇了摇头叹气道：“大难临头，伯燕各自飞，我在这数年之中办了不知多少回了。这心也跟着冷了，世间哪还有真情在，吓的我至今未娶。”</p>
杜元春面无表情，利落的提笔写下自己的名字，一气呵成，力透纸背，可当她写完自己名字的最后一道笔画时，一滴泪便滴了上去，晕染了墨，歪曲了那最后一笔。</p>
小吏摇了摇头又道：“多少人在我跟前哭，可哭完之后照样离去，这哭就显得假了，你倒还不如跟那些姬妾一般，画押自去，一句废话，一个多余的神情也没有。”</p>
说罢，领着人乘车离去。</p>
柳絮纷飞，青草离离。</p>
一身胡服男装的娇娘领着容哥儿漫步而来，身后跟着同样穿着利落的银宝等人。</p>
长亭内此时空空，娇娘便静静的走了进去，坐下，在此处，什么都能看见，什么也都能听见。</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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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元春满眼都是凤移花，一时没察觉身后走近的人，凤移花却看见了，看见了那个小公子模样的娇妻稚儿。</p>
“大爷，你可怨我？”彼此之间距离只有一步，杜元春站定，昂首询问，貌似理直气壮，实则心虚气弱。</p>
“无爱无恨又何来的怨。”他动了动脚，脚上所戴的铁镣铐便哗啦一阵响。</p>
那声音像针扎在她的心尖上，她脸色微微的发白，她庆幸那样重的铁链没锁在自己的脚腕上，她生来娇贵是承受不住的。</p>
“好、好、好。”每一个字都透着沉重的伤，那眼泪又不争气的流了下来，她立马擦去，红着眼道：“小时候我随着祖母去进香遇上个道士，他说我一生都不会受苦，是个穿绸着锦的命格，所以大爷，我怎能陪你去苦寒之地呢，我的命是富贵命，我受不得苦的。所以，你别怨我更别恨我，我也只是个弱女子罢了，祖母一死我更是无依无靠了，我只是想活的好一些罢了，你说是不是？”</p>
她只当没听到凤移花说的话，自顾自的说，自顾自的流泪。</p>
可在柳荫长亭，她流的眼泪谁会心疼呢。</p>
女人的泪，流给爱她的人看那才有价值，对陌生人，也不过是看一场笑话罢了。</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