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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乾岭的拂晓, 与塞北大不相同。</p>
雾仍缥缈, 长街响着一下下的砸击声, 是起得最早的匠户。打铁挨着黄泥火炉, 时辰愈早, 才凉快些。</p>
之后, 街边渐渐热闹, 竹竿搭起油布，煮羹的、捏饼的，小贾洞出做清晨第一笔买卖。撒豆入锅的工夫, 来一客人，攥着袖口将桌凳好擦，满脸殷勤。</p>
目光所及, 不远处一位公子闲庭阔步, 那般高大，俊挺之中掺着些困意。</p>
霍临风姗姗来迟, 撩袍落座, 杜铮恰恰斟好一碗粗茶。他仰颈饮了, 等一碗填腹的早饭, 不多时, 两碗秫粉汤、一叠蒸栗、一叠糟腌菜苗端上桌, 热乎乎，香腾腾，勾得人食指大动。</p>
杜铮剥栗子, 煞是烫手：“呦喂, 江南的吃食好费工夫。”</p>
剥一颗吃一颗，霍临风这少爷当得爽快，不经意打量周围，瞧见河畔坐落一六角楼，楼脚下白白朱朱，全是江南的花草。</p>
正望着，那六角楼启了门，陆陆续续出来些男子。穿衣打扮无一不富贵，看来是所温柔乡，若是囊中羞涩，万万没有过夜的资格。</p>
男子们一步三回头。楼中面面花窗也开了，裙钗摇扇相送，冶叶倡条飞眼儿呼唤，给这粼粼长河作了道郎妾情深的点缀。</p>
杜铮看痴了：“少爷，江南的姐儿当真千娇百媚……”</p>
霍临风打趣道：“怎的，想去寻点乐子？”</p>
杜铮猛摇头，那缠髻的布条都要摇松。这时店家插嘴：“您二位是外头来的罢？这一餐早饭两枚铜板，那朝暮楼里一盏寡味的水都要七两白银。”</p>
杜铮惊得倾身：“少爷，咱塞——”主子冷脸，他忙噤声。心里默道，咱塞北的小春台也旖旎得很，却不曾漫天要价。</p>
他回头，讪讪地说：“店家，你们江南果然富庶。”</p>
店家摆手：“吃饱穿暖罢了，哪里敢去朝暮楼，去那儿的，净是些大官、公子。”一瞧霍临风，对上号似的，“不过，朝暮楼每月有一日表演，那时人人都可前去捧场，只看能否挤得进去了。”</p>
霍临风安静用饭，招摇的风月馆也好，陋巷的暗门子也罢，他都无甚兴趣。倒是有一处，他从见到便好奇，正欲问，涌来五六民户，店家忙着招呼去了。</p>
主仆二人离开，沿街一通走，巴瞧些稀罕玩意儿，经一处热闹小馆，名曰“论茶居”，叫里头的鼓掌抓了耳朵。门窗敞着，小二拎斗大的茶壶逡巡，前边儿，正有口艺人讲故事。</p>
仔细一听，讲的是朝暮楼内并蒂花，一对同胞姐妹。</p>
霍临风腹诽，这西乾岭的百姓有完没有？入馆，寻一桌坐，听那口艺人沫子横飞，待一段讲毕，对方捧小碗来要赏，他阔气地、败家地搁了锭银子。</p>
杜铮情急：“少爷，您省着点花！”卖了一匹马，房费还未补齐，愁死了呀！</p>
口艺人作揖道谢：“谢公子，您想听什么，可随心吩咐。”</p>
等的就是这个，霍临风道：“我要听不凡宫。”</p>
口艺人一愣，周遭客官齐齐笑起来，无他，笑霍临风花了冤枉钱。不凡宫谁人不知，犄角旮旯寻一乞丐，施俩铜板，他能声情并茂讲到晌午，还赠一曲落离莲。</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