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十七与子同裳上 (第1/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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墙角的香炉里, 余烟细细袅袅地飘出, 悄无声息地爬上窗户缝，从那掀开一角的窗栏里缓缓地往外飘出稍许。</p>

若是这香炉放在书房内, 只让人觉得内心舒适。</p>

然而此刻搭着室内暗沉沉见不到光的压抑氛围，以及室内层层床帏里躺着的那人，走进走出却半点声音都不敢发出的下人们, 却仅能让人感觉到一种难言的惶惑。</p>

皇宫里的太医来了一茬又一茬, 说是皇帝体恤臣子，挂念陆将军的身子，可是府里上上下下, 连陆同裳自己都知道——</p>

这已经是无力回天了。</p>

许是大限将至的原因, 尽管陆同裳常常是昏迷的时候大于清醒的时候, 她的内心却平静的很，想起这一生的事情来。</p>

将这朝堂的大权在手里握了这许多年, 皇帝年幼时多受她掣肘, 若不是这场急病来的莫名，皇帝羽翼渐丰之后, 头一个便要拿她这‘摄政王’开刀。</p>

除了府里上下失去主人，朝廷里那些依附于她的臣子会多少等着她好起来之外, 对于其他人而言，她这会儿死了，算是件大快人心的事情。</p>

甚至府里的下人们, 也不过是换了主子继续伺候, 往日她的势力, 也大多会见风使舵地转投他人门下。</p>

准确点来说，这世间已无人希望她活着。</p>

她手里捏着一方帕子，在那沉沉松柏香里，想了想后世会给她的评价，慢慢地勾了下唇角。</p>

权倾天下，离九五之位，只差一步。</p>

却还是孤身一人。</p>

来时无牵挂，走时却诸多遗憾。</p>

谁都不知道，贯穿她这一生的，是无力感。</p>

年少时失去父亲，却没有能力为他报仇，好不容易手握权柄，纵横沙场，却连心上人都护不住……</p>

“废物。”</p>

陆同裳想了想，觉得史书上自己的评价挑此二字最为恰当。</p>

然而在窗前侍奉她的婢女，听见她说出的话，却是吓得即刻跪在了地上，不知道什么地方做的不好，惹这位喜怒无常的将军生气了。</p>

尽管同为女人，可以陆同裳带兵打仗的本事，加上这权倾朝野的许多年，积威日重已然没人敢把她当成个普通的女人来看。</p>

陆同裳听见婢女的请罪，也没解释，只沙哑着嗓子说道：</p>

“让大管家过来。”</p>

趁自己还有口气，就不为难府里的这些人了。</p>

身后事是她早安排好的，将军陵也是早年就已修好的，只差住个她了，陆同裳听见管家匆匆进来的声音，走到床边躬身劝她‘请您好好保重身子，莫再提这些不吉利的话’。</p>

她只轻轻一笑，三言两语安排完了，盯着床帏顶，低声道：</p>

“我累了，想睡一觉，你们都下去吧，不用留人伺候。”</p>

管家似是有些为难，却又不能违悖她的意思，半晌只说道：</p>

“那我让碧螺和云雾两个到晚膳时辰再进来，您先歇着。”</p>

说罢他招了招手，将人都支走，屋内伺候的人都检查了门窗和炉子之后，跟着他一并离开。</p>

室内终于只剩下陆同裳一人。</p>

她缓缓地吸了一口气，闻着室内沉中清冽的那股松柏味，慢慢阖上了眼皮子，这一声的许多事情都在她的眼前走马观花般划过。</p>

陆同裳看到了年少时期，初见安宁时的画面。</p>

连那隔世经年的惊艳都没有磨灭半分。</p>

画面一帧帧从眼前闪过，连曾尝过她的一块青团，一口牛肉面味道都记得清清楚楚，陆同裳心中涌起巨大的悲伤，紧闭着的眼眸里，有一滴晶莹在眼尾凝了许久，慢慢地顺着鬓角的弧度往下落去，没入发间。</p>

她的嘴唇动了动，无声息地喊出那个名字：</p>

“安宁。”</p>

原来自己死到临头了，还是想要再见她一眼的。</p>

陆同裳攥紧了手里的那条帕子，在被窝里渐渐弓起身子，将手帕凑到鼻间，缩成一团，好似婴儿初生时的姿势。</p>

仿佛这样就能真的将那手帕的主人拢在怀里似的。</p>

她看着后来的记忆里再没那人的身影，手臂忽地一抖，似乎想要把那个消失的人给抓回来。</p>

安宁、安宁……</p>

丢了你，我这一生都再不得安宁。</p>

陆同裳很慢很慢地出了一口气，仿佛要将胸腔内积攒多年的相思情都在这口气中吐出来，然而那一缕缕的相思意又岂是这样容易摆脱的？</p>

反倒带动了她的咳疾，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咳嗽。</p>

陆同裳拿袖子挡着唇，咳出一口血来，却仍止不住那动静，她一边咳嗽一边将手里的帕子放在枕头边，不想让它沾染丁点血迹。</p>

它该是干干净净的，像那人一样。</p>

直到那阵咳嗽劲儿过去了，陆同裳眼前已是一片金星打转，脑袋里嗡嗡作响，胸腔阵痛，令她时时刻刻都处于这无尽的痛苦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