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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还在下啊，没完没了。”</p>
南央城的绵绵春雨，从昨晚开始落，现在也没停。整座城都泡在朦胧水雾里，人也被泡得筋骨酸软。</p>
学院下课时一片伞海，本就拥堵的路段更是挪不动步。谁的油纸伞磕了谁的头，谁踩水溅湿谁的学院服，乱糟糟好一通抱怨与赔礼，合着池塘里的蛙声，聒噪极了。</p>
太液池小洲上的白鹭不知飞去何处，藏书楼外的桃花被一夜风雨吹落，只剩芭蕉叶翠得发亮。</p>
程千仞下课后逆着人流登楼，如约来到四层，却听外借处的妇人说：“他今日有事来不了，把书留在我这里了。”</p>
程千仞谢过对方，将书揣进怀里。</p>
饭后送走朋友，他掏出书来。</p>
学院藏书楼里都没有第三本，不知那位执事是从哪里找来的，翻开时尚能闻到油墨香，似是新印。</p>
他看着这本，直觉与昨天看到的不一样。却因为《梅花易术》内容晦涩，记忆困难，也说不清楚究竟是哪里不太一样。</p>
要不然明天再去跟原本对照一遍，总不能让逐流预习假书吧？</p>
想到这里，年轻书生亲切温和的笑意蓦然浮现在脑海，程千仞有些愧疚，觉得自己实在小人之心，辜负对方拳拳赤诚。</p>
下午又是‘军事理论基础’那门副课，放学时天色昏沉，雨竟然越下越大。</p>
程千仞回家取了旧剑，换下湿淋淋的外袍，就要往西市赶。</p>
逐流拿布巾擦拭他滴水的发梢：“一直在下雨，应该没什么生意，要算的帐不多，哥哥明天再去吧。”</p>
程千仞对他笑了笑，撑伞出门：“不行，该去的日子就得去，丢了这差事，上哪儿再找这么好的。乖，晚上回来陪你读书。”</p>
程千仞带着一身氤氲水汽走进店里。掸掸衣袍，将手上竹骨伞收起，与旧剑一起靠墙放好。</p>
雨天果然生意惨淡。不大的店面空荡荡的，他东家把柜台后的摇椅搬来门口屋檐下，人就懒洋洋地瘫在上面。目光放空，似是在看檐下雨帘，又在看石板微凹处的积水。</p>
程千仞与他打招呼，他也只是淡淡扫一眼：“来看账了啊。”</p>
声音都是有气无力的。</p>
程千仞向长街斜对面望，南边十余丈远，支着一张巨大的油纸伞，伞下就是顾雪绛的书画摊。隔着雨幕，隐约能看到顾公子斜斜靠在一张圈椅上，手里端着茶壶。</p>
他又看看门口的东家。嚯，西市两瘫，相映成趣啊。</p>
不过顾二居然没在家睡觉，还冒雨出摊，看来最近是有些拮据了。</p>
忽听东家道：“今天没几笔记账，早点回去吧。”</p>
程千仞还是站在柜台后打起算盘：“没事，我查一下到期的赊账，给你列个名单。”</p>
东家淡淡应一声：“好吧，随便你。”</p>
程千仞一直很不解，东家这种散漫性子，是怎么把店开下去的。</p>
在他来之前，这里没有账本，收了钱就往柜台后的匣子里扔，要买菜买面时拿钱就用。邻里街坊谁想赊账，东家嘴上应一声，说知道了。至于记不记得住，能记多久，那就随缘分了。</p>
程千仞问起时，他连赚了亏了也说不清楚。</p>
“记账干嘛，太麻烦了。”</p>
“那我给你做张表格，你画线就行，隔天我来算一次，错不了。”</p>
程千仞做了整整一本表格，阳春面、酸汤面、红油抄手各占一栏，每买一份就记一笔，画‘正’字。经常赊账的名字也列出来，谁赊了就在谁的名字后面画圈。每赊五文钱画一个圈。</p>
至于他说的赊账超过五日记利息、两日内还账有折扣之类，东家根本没兴趣听。</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