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第1/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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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一章</p>
莫德雷德没有忘记那个女人——她的母亲, 把她召唤出来, 又把她丢到这个世界来之前, 所说的那番话。</p>
“莫德雷德，你这是什么表情。可以去见他了, 难道你还不高兴么？”</p>
“这是可以等同于奇迹的重遇，你大可表现得开心一点。”</p>
“……”</p>
什么莫名其妙的。这是莫德雷德在那时的第一反应。</p>
说实话，虽说不知为何, 异常坚定地相信着那个女人一定还活在不列颠的某个角落，但她完全没想过，她们还会见面。</p>
在亚瑟王的不列颠早已化作历史的尘埃, 复仇的对象和复仇的工具全都消亡在剑丘之上的——现在。</p>
大抵就是在那剑丘上的濒死之际, 莫德雷德意识到了自己不过是“复仇工具”这一事实。</p>
太可笑了。从五岁起, 到那时不过的十多年的时间, 她就是被身为母亲的女人无时无刻地催促着, 提醒着，要为失去的亲人报仇。</p>
莫德雷德其实一直是迷茫着的。</p>
她并不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只知道一夜之间, 最疼爱她的舅舅就不在了，有几个从没见过据说是哥哥姐姐的人回来了, 又走了。</p>
取而代之的就是五岁前几乎没见过的母亲。</p>
那个明明没有流泪、心碎到身形支离破碎的女人, 将仿若用血色涂抹的恨意带给了她。</p>
她对莫德雷德说, 尤瑟, 亚瑟, 都是不可原谅的罪人。</p>
——杀了他……虚伪的亚瑟啊！是她, 欺骗了他！</p>
歇斯底里，怨恨和悲痛似乎要随心脏一同崩裂。</p>
可她随后又换了另一张平静的面孔，将浑身僵硬发冷的金发女孩儿拉过来，双手落在她消瘦的肩上。</p>
女人的指甲深深地掐住了肩胛，丝丝疼痛便钻入了皮肉骨骼，像针扎一般，传遍了全身。</p>
——莫德雷德，我亲爱的孩子啊。</p>
——你的体内有一半亚瑟的血脉，你是……亚瑟之子！王位是你的，只有你才有资格继承！去争抢吧，把本该属于你的东西夺回来！</p>
这喊声，这一幕，反复无常，给尚且年幼的莫德雷德留下的阴影有多深，可想而知。</p>
她或许会下意识地感到害怕，再下意识地想要向心中认定的唯一能安慰她的人求助——但是，没有了。</p>
也就没什么可说的了。</p>
莫德雷德听从了母亲的指示，也接受母亲其实完全不正常的逻辑，将亚瑟王视作仇人。</p>
她的复仇在十年后的确成功了。</p>
撇开付出的巨大代价不表，莫德雷德……却一点也不觉得高兴。</p>
她隐隐意识到了自己的浑浑噩噩，就像是在懵懂之时失去了最为重要的一样东西，怎么找都找不回来，不知道该做什么，便把他人强塞过来的一个“目的”当做自己唯一能去做的事情了。</p>
“为什么呢。”</p>
在死亡的疲惫如水般将她淹没之前，浴血的骑士便是如此迷茫地说着。</p>
“明明完成了母亲的心愿，我还是……”</p>
没有满足。</p>
更没有实质感。</p>
她的心中应当有更多的疑问。</p>
诸如，虽然认定亚瑟王是仇人，她为何还会对这个王产生想要追随的憧憬。</p>
又或是，终被沉重的潮水淹没的那一刻，反叛的骑士想起了远在多年前的那道熟悉的身影。</p>
她情不自禁地想，是那样吗？造成了这样的局面，让亚瑟，她，还有全部的不列颠一同消亡的这个结局，如果……</p>
——如果西里尔舅舅看到，他会怎么想？</p>
这个念头出现得太不应该，而且，答案早就在心中，只是她不敢去深想。</p>
莫德雷德在那一刹那忽然对自己的母亲，那个疯狂的女人产生了不止是怨恨还是怜悯的情绪。</p>
她分不清这两种孰重孰轻。</p>
但是，在一切都尘埃落定，漫长历史的洪流将已然过去的那一段记录冲刷过去之后，最后留下的，应该就是“同情”吧。</p>
当然了，如果这点微不足道的怜悯被当事人本人知晓，指不定会发出如何冷漠的嗤笑。</p>
虽然，她失去了父母，失去了弟弟，筹划了数十年，除了“复仇”这一个仿佛用单薄字体写下的词，最终什么都没能得到，反而让人感觉，她全然是得不偿失，输得彻彻底底。</p>
但是。</p>
毫无疑问，摩根是那种根本不需要他人来同情的女人。</p>
就算论起结果，她真的输了，但她输给的不是尤瑟，不是亚瑟，更不是梅林！</p>
她只输给了自己扭曲的、面对真正不愿放手的珍贵之物，总是胆怯想要回避的心。</p>
纵使最后除了自己，她已一无所有……</p>
厌恶吧，憎恨也很好。这个女人，绝不会接受来自他人的怜悯目光。她只会将悔恨和悲痛隐藏在心中，任由自己来慢慢回味。</p>
可悲又可恨，疯狂又矛盾，这就是被后世之人恐惧及憎恶的魔女摩根。</p>
……</p>
话说回来，莫德雷德在冷不防见到摩根的时候，真的对摩根把她找来的目的心存怀疑，总觉得她又要做什么可怕的事情。</p>
结果，出乎意料。</p>
面色平静，过了千年还是当年那副样貌的女人告诉了她，西里尔舅舅还活着的事实。</p>
不是变成英灵的那种“活着”，还是人类——这怎么可能？</p>
震惊到半晌说不出话是肯定的，莫德雷德都被一下子砸懵了。</p>
“不可能吧，舅舅在那时候就已经去世了，葬礼我参加了，他的墓碑我也去看过，怎么会……等等，等一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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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摩……母亲，不会是你做了什么吧？！！”</p>
不能怪莫德雷德一下子想到这个。</p>
因为实在是太有可能了，摩根沉寂了一千年，打死她都不相信，魔女就真的什么也没做，老老实实地把这一千年沉睡过去。</p>
莫德雷德相信，在巨大的悲伤与思念的驱使下，摩根做出什么匪夷所思威胁世界的事情都不奇……</p>
“哎哟！”</p>
大概是心理活动全都摆在了脸上，实在是太明显，莫德雷德就被无形之力摁到了地上，很不幸地脸朝下和地面来了个结结实实的接触。</p>
好吧，等她悻悻地顶着一脸灰爬起来之后，宛如被泼了一盆冷水，惊人事实带来的冲击感也就慢慢地淡了下来。</p>
摩根言简意赅地把事情给她讲清楚了。</p>
除了西里尔还活着的主要内容，还有，要怎么过去找到他，需要注意什么等等。</p>
虽然这事儿来得突然，但莫德雷德听得很认真，基本上全记住了。</p>
哦，有一点。</p>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在仔细聆听的时候，还不经意地瞥了一眼近前的女人的脸。</p>
感觉到，有些许异样。</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