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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三章</p>
满地都是镜子的残渣碎屑, 像倒映在人间的银河，闪烁光芒，诡秘银亮。</p>
镜子残留的邪祟之气，已经被众多妖怪控制，只是魔气乍现, 到最后也没有完全吸尽。妖王亲自巡视了一遍, 确定这煞气已不会危害人间, 这才让众妖散去。回到西风附近，那缕青丝还在地上轻飘。</p>
他俯身拾起，刚刚准备劝西风回去，就见天穹有神气直落，出现在眼前。</p>
百里清风看看开始散去的众妖，又看看地上残余的煞气, 目光落在妖王脸上, 问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九霄突然震动，查看人间却无异样, 但此处妖气凝聚，黑龙你……”</p>
妖王看了他一眼, 说道：“我兄长将魔夜和数十万魔兵困入幻境中, 以血肉之躯将他们永世都留在镜中。魔族兵力已损, 六界至少可以再安和十万年。”</p>
百里清风一愣：“那他呢？”</p>
妖王冷哼一声，不答话。百里清风见跪倒在地的西风, 就连他来了, 也没有抬头, 周身阴郁，似背负了巨大的的痛苦。他晃了晃神，好友难道……</p>
“西风姑娘？”百里清风蹲身在她面前，见她仍没有反应，颤声问道，“好友他是不是……”</p>
西风缓缓抬头，满脸伤痕，满身血痕，她怔然看着眼前人，看见青渊的至交好友，才稍微清醒过来，一开口，声音都已喑哑：“他……没有回来……”</p>
说好了一定会回来，将她推了出去，可结果，镜子都碎了，他却没有回来。</p>
骗子。</p>
他说他不喜欢吃桃子，她信了。他说他会回来，她信了。</p>
可总是在骗她。</p>
百里清风猛地一怔，心头狠狠被刺了一剑，满目顿染痛楚：“好友……”</p>
“百里大人。”西风强忍泪意，颤颤从怀中拿出一个传音石，递给他，“长源帝君当年与魔夜勾结，设计杀死银长帝君，长源亲口承认了，这是传音石，你拿去神界吧。”</p>
百里清风愕然：“长源帝君勾结魔夜？”</p>
“是。青渊决意要将长源杀死在这幻境中，可是他死了，不知情的神界必定会视青渊为敌。他不愿为了长源而背负上斩杀神界帝君的罪名，所以一早就让我藏起这传音石。”</p>
西风说着，喉咙又一次哽咽。入镜之前，青渊将传音石给她安放的时候，她还想了想，为什么要给她。比起他来，分明自己比较容易受伤、被擒，那传音石很有可能掉落。</p>
如今一想，她才知道青渊的用意——他是一早就想好了怎么送她出来，所以才将石头给她。</p>
比如被困在幻境中的小火，比如早就等在出口开启封印的月儿，比如一早就率领众妖维系幻境外境平和的小胖子弟弟。</p>
一切都在他的计算中。</p>
要对付魔夜哪里有那样容易，要让六界和平哪里有那么容易，唯有将魔夜和魔界兵力一次毁灭，才能换得六界和平。</p>
西风恨极了他，说好要死一起死，他却一个人赴死。</p>
又将她丢在凡间，孤零零一个人。</p>
百里清风将传音石接过，心中痛苦不已，可看着双眼红肿的西风，已无法说自己的痛楚，西风比起他来，只怕更痛苦吧。</p>
他怀念她总是朝自己远远招手的欢愉面庞了，可好友不在了，只怕是再也看不见她那样的笑颜。</p>
好友啊……</p>
百里清风暗自重重叹了一口气，说道：“西风姑娘，众神君久等不到凡间的消息，定会下凡查看，为了避免有麻烦，我先回神界，定会还好友一个公道，恢复他的神籍。”</p>
提及此事，妖王冷笑：“恢复神籍？不必了，我兄长已入妖界，从此便是你们神族唾弃的妖怪了，他不会再回神界。”</p>
百里清风微顿：“好友他定会回去的，神界的明净之气更适合他。”</p>
“不会了，因为我跟他有约定，他为妖，我便为他守住这人间。”妖王的眉毛又再一次挑起，“你再不回去，神界就真有人要下来了。”</p>
百里清风看看头顶，迟疑片刻，又对西风说道：“我会让神界众君，给银长帝君和好友一个交代。”</p>
西风怔然，没有答话，而今无论是什么，都没有意义了。</p>
百里清风轻轻叹息一声，闪身离去。</p>
众妖已完全散开，百里清风也走了，只剩下小火等人，还在守着始终没有站起来的西风。</p>
月儿蹲在西风一旁，看着难受，说道：“西风姐姐，回去吧，你受了很重的伤，得回去敷药。”</p>
妖王在旁边冷哼说道：“对，还有一堆的事要我去忙，赶紧回去。你一直蹲在这，他又不会突然出现，而且，要是你流血而亡了怎么办？”</p>
月儿眉头一拧，抬头盯他：“爹爹！”</p>
“……哦。”妖王的语气软了下来，“回去吧，嫂子。”</p>
无论他们说什么，西风都没有半点动静。趴在一旁的赤锦忽然想到了什么，艰难起身往她走去，低头一看，果然，西风已经晕了过去。</p>
哪怕是晕了，还是跪在地上，似失了魂。</p>
它叹气，又如当年，它将她带出魔界时那绝望的模样。</p>
妖王见她如此模样，顿了顿说道：“她手上拿着的是什么？”</p>
月儿握了她的手要瞧，可西风紧紧抓着，费了很大的劲才掰开。一缕灵魄在她手上轻飘，似乎是因为被养得很好，所以这灵魄并不虚弱，生机勃勃。</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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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锦一怔：“银月大人？”</p>
月儿问道：“银月是谁？”</p>
“西风的母亲。”它讶然，当初已经死去的人，为什么还活着？</p>
它蓦地想起刚才离千战送走西风时说的话，看着那灵魄上的束魂咒，不由一怔。再低头看昏死过去的西风，又多了几分怜惜：“西风……”</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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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风悠悠，斜阳将落。</p>
西风怀抱着一个小盆栽，种子发了十日，里面的小绿芽长得很好。她盘腿坐在海边高耸的岩石矮崖上，都不敢多抚这小绿芽。</p>
远处夕阳将落，是一日中海上最美的景色。</p>
暖暖又隐含咸味的海风拂来，吹得人有点舒服，舒服得想睡。</p>
“娘，我知道为什么你这么喜欢海了，海的确很漂亮。”西风嘀咕道，“就是夕阳沉落时，太让人沮丧了。要是你能一边陪我看海，一边说话，大概夕阳也会很漂亮的。”</p>
但是灵魄栽种成种子，十日发芽，十年开花。花开之日，便是娘亲重塑肉身，回到人间之时。</p>
十年，还远着呢。</p>
远远有脚步声传来，她听出这是谁的，是熟人。</p>
她缓缓转身，往后面看去。那两人一个身形修长，一个身形高挑。男的高大俊气，女的肤白貌美，十分般配。看见他们，西风眸光微动，没有站起身。她抱着小盆栽，问道：“魔界长老们又一次将魔界入口关上了，你们是怎么出来的？”</p>
来者是她曾经的师兄师姐，自她离开魔界后，被困在灵殿那几年，以师兄妹相称的人。</p>
无影看着脸上毫无生气的她，默了默说道：“我们没有回去，师父交代过，让我接任灵殿。灵殿里不全是魔族子弟，一旦群龙无首，灵殿会乱，人间也会乱。”</p>
西风轻轻点头，这话说得有道理，凡间上至皇帝，下至百姓，都信奉灵殿，灵殿乱了，民心也会跟着动乱，那到时候，人界的确不会太丨安稳，至少短期内不会安稳。</p>
灵殿在，就好比心中有了一颗定心丸。</p>
她微微恍惚，问道：“他什么时候交代的？”</p>
璞玉说道：“大战前夕。”她手上没有平日惯用的鞭子，虽然她不喜欢西风，但现在师父死了，青龙死了，师兄也要去接手灵殿，自己没有得到什么，却也没有像西风这样失去那么多，一直在跟她比较的心思，忽然就淡了。</p>
西风又抱了抱小盆栽，他果然一早就计划好了，要在适当的时机，将娘亲的灵魄交给她。</p>
或许他当时离开幻境后能活下来的，可他还是回到了魔夜的身边。</p>
为父，不弃；为夫，不负；为臣，不逃。</p>
西风默然，无影俯身递给她一件东西，说道：“魔尊让师父去寻的灵泉，本是为了对付那逃走的女妖，但后来女妖死了，这灵泉便交由我保管。师父交代，将这灵泉给你，助你压制魔血。”</p>
西风看着那从玉米村盗窃走的灵泉，有些晃神——那时她才刚和青渊一起，每日都被他的毒舌气得半死却又不敢揍他。</p>
他们一起住在阿想的家里，碰见了那个满头白发的稻草人，看它在玉米地里蹦来蹦去，蹦来蹦去，等着当年离去的村民回来。</p>
转眼已经过了这么久了，如今她敢揍他了，可是他却不在了。</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