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的人是谁啊 (第1/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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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弦……景弦你快看, 看那边，是不是我眼花了？”我听见自己急急呼唤景弦的声音。倘若景弦也在，便不应当是迷离空梦。</p>
我的手被紧紧握住, 暖意包裹，他大概不知道我为何慌张, “我在。我看到了, 不是你眼花。那边有很多伞。还有风铃。”</p>
他平静地对我说出这个事实。我心神俱荡，生怕稍纵即逝, 匆忙朝那片花伞奔走。</p>
老门上觑, 檐角有朵朵花伞倒挂, 伞柄垂缀着简单的风铃。风雪渐盛，它们疯狂旋转，漾起翩翩雪绒，铃声渐远。被风刮乱的花伞从远处朝我奔走，滚至脚边, 簇拥着我。我站在浪浪伞海中, 顿觉如梦似幻。</p>
那伞浪后好似有一个人影，佝偻身躯, 埋着头慌张地捡地上那些被吹散的伞。他的青丝随着系带翻飞在空中, 像是寒风泣泪时落下的痕迹。</p>
是陈府废弃的账房先生。他那身翻出棉花的衣裳与我和小春燕当年穿的有得一拼，我不会认错。他穿梭风雪的背影我也不会认错。因为那给我的印象太过深刻。</p>
看到他我总是想起桥洞下那些被酸秀才称为“甘于平庸”的人。那是酸秀才最瞧不起又最同情的人, 也是他最不想成为的人。</p>
我低头帮账房先生捡起脚边的伞, 伞面开出叠叠的石榴花来, 如同揉皱的红巾。我翻手时无意觑到上面题的字。</p>
“——待浮花、浪蕊都尽, 伴君幽独。”我心惶惶戚戚又惶惶，不禁念念有声。</p>
字迹清瘦，像站立不稳容色憔悴的老人。不似我以往见过的任何令我印象深刻的字迹。</p>
“这位先生，”我急迫地上前一步，将手里的伞递过去，指着伞面上的字脱口，“请问……”</p>
他伸出干枯的手要接我手中的伞，听到我的声音后缓缓抬起头来，错愕且震惊地望着我。面色霎时惨白。</p>
我听见自己喉头一哽，如同吞下一颗刚从火堆里取出的煤球。蓦然窒息。冰刀蹚那火海，再戳进心口，霎时间痛得冒血泡。</p>
景弦及时扶住了我，我才没有径直跌坐进雪地里。想来我如今的身子已受不得这浸骨裂心的寒。</p>
瘦骨嶙峋，苟延残喘。面前的人是谁啊。</p>
我目眦欲裂的模样想必很丑。不似当年在他面前撑着下巴拿起笔笑闹的自己。他也不像当年站在云台上神采飞扬地讲着牛郎织女的他。</p>
当年一别，我果真只走了六年？许是我太蠢笨记错了年份。白云苍狗，海枯石烂，其实我与他都已垂垂老矣。</p>
“小花……”我依旧极不喜欢这个称呼。他望着我，却忽然笑起来，眼角的褶皱像是伴君幽独的石榴花，“你长高了。”</p>
好久没有人这样唤过我。许是风雪迷了，忽而泪眼婆娑。</p>
有一点我要说明。我这个受苦受难的小衰蛋捡吃捡喝将自己拉扯大已是不易，实在没有厚积薄发的力量于身高上蓄力再长一长。</p>
十七岁之后我没再长过。若他挺直背脊瞧我，就会发现我和当年一样矮。</p>
敏敏姐姐当年对酸秀才说，“只要我还在这里，就不会让你踽踽独行。鸡蛋也不会缺了你的。”可见鸡蛋的重要性。多吃一吃是真的很补身体。至少不会让人勾腰驼背罢。</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