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喜欢闹腾的 (第1/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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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时我方从马车里钻出来, 算盘珠子的声音渐行渐远，待我循着那声音转过头时，便只在拐角处晃见一道背影。</p>
与我昨日在月亮门处所见的那道背影别无二致。</p>
身形佝偻, 瘦骨嶙峋。</p>
想来那是个上了年纪不得照顾的中年人，饱经风霜, 沉疴已久。我见那黛青色的长袄已翻出灰白的棉花, 青黑的长发一缕缕耷拉在肩背上，系带绑它不住, 便随意任风吹起, 翻飞出一片虚影。</p>
他拖着残喘的身躯, 独自走在这片冰天雪地。算盘珠子脆生生地响，周遭一片寂静。我料他虽身在陈府，却应无人问津。</p>
这样的背影，幼时我常常在桥洞里看见。那些人都裹着一件棉衣，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却不愿意改变现状, 惟愿浑噩度日。</p>
酸秀才和我说，他们都是些孤苦无依的人, 自己没什么本事。到底值不值得同情, 谁也说不清。</p>
他常教导我，年纪小尚且可以没本事, 但也不能失了志气, 免得养成习惯。等大一些了, 就不要去要饭了, 有手有脚，随意做些什么都比伸手讨要施舍好些。</p>
每当我重重点头时，酸秀才看我的眼神都十分复杂。如今想来，那时候的酸秀才，已如他所言，失了年少志气，养成没本事的习惯了。</p>
不晓得在这陈府一方天地的是什么人。那个人，总让我想起酸秀才怅惘时叹息的那句：“我其实常常害怕，自己多年以后，走过半生，仍旧踽踽独行。流落得个桥洞下那些生人同样的下场。”</p>
彼时敏敏姐姐是怎么说的？她说，“有我在的话，你不必独行。”</p>
她说的不错，至少我看到的那么些子年里，敏敏姐姐都让酸秀才过得不像是独身一人。饶是只送些鸡蛋，酸秀才总归没有饿过肚子。可我明白，他不能总吃敏敏姐姐的鸡蛋。</p>
不知道他如今去了何处。是否拾回年少志气。又，是否仍旧独身一人。</p>
“那是我们府上的账房先生，不常出门的。”小少爷撑着下巴，摇头晃脑，“喜欢念诗。”</p>
小小姐点头，“喜欢给我和哥哥讲话本子。”</p>
我默然一笑。真好，如今喜欢给人讲话本子的越来越少了。我常梦回当年说书天，敏敏姐姐抱着我听酸秀才讲话本子的时候。年少无愁，岁月温柔。</p>
“他整日里都抱着算盘和话本子，有外人来的时候都不会出门的。”小少爷压低声音，悄悄和我说，“上一个管家说他多半脑子有问题，让我们别和他玩儿。可我觉得他不像有毛病，他对我们很好。”</p>
小小姐附和地点点头，“我娘其实也早就找了另一个账房先生了。”</p>
莫名地，这些话用稚子童真无忧的声音说出来，煞是割喉诛心。</p>
“那为什么还留他在这里？”我一边研墨，一边问道。</p>
“不知道，好像不能赶他走。”小小姐摇头，面露古怪，“嗯……他自己也不愿意出去见人。对，反正不能赶他走。”</p>
好生奇怪。</p>
唯有一点我想得通透，那原来的管家定没少欺负了这账房去，否则怎会与一双天真无虞的稚儿胡言乱语。</p>
人心果不其然地叵测。分明那账房已是个风烛残年之人，讨个活口罢了，至少殃及不了管家的地位，何苦为难。</p>
我想我是上了年纪，听不得这等悲伤的人，也听不得悲伤的故事。可面前这两个小童此时却央着我讲我那悲伤的故事。概因他们十分好奇，被我舞弄墨水洇开的“景弦”是谁。</p>
好罢，我姑且就来简单地介绍一下，“他是个长得过分好看的人，过几日会来教你们弹琴。我先把他的名字写出来让你们提前认识认识。”</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