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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得近的李氏愣了愣, 回神后大步过去弯腰扶着苏之荷胳膊往上提,三房日子不太好,顾泊河不在她要自己做些粗活,故而手劲比寻常丫鬟大, 她刚用力,苏之荷便大声叫了起来,“疼,快松开。”</p>
吓得李氏身子一哆嗦, 忙松开了手。</p>
夏姜芙蹙了蹙眉,走近了闻见股刺鼻的馊味儿,她挥了挥手帕,试图驱散鼻尖萦绕的臭味, 俯下.身瞅了眼, 坑窄而深, 苏之荷的脚不偏不倚横着卡得死死的,她掩住口鼻, 轻声道, “二弟妹, 你挪挪身子,垫脚顺着放就能收回来了。”</p>
苏之荷也闻到坑里的味儿了, 急得快哭出来,她方才太过着急, 粗鲁收脚, 加之李氏帮忙, 脚愈发卡得死死的,又疼又没劲,压根收不回来,“大嫂,卡住了。”说话时,语气已带了哭腔。</p>
一看到坑里那坨黑不啦叽的污秽,她脸色惨白如纸,眼泪更是包不住的往下掉。</p>
“唰唰唰......”</p>
一阵扫地声忽然从旁边树丛传来,夏姜芙直起身,朝秋翠挥手,“快去看看是不是负责洒扫的婆子来了......”她仔细观察过了,这坑是有人故意为之,从周围散落的树叶就能看出一二,要将苏之荷的脚解救出来,还得找铲子把坑挖大些才成。</p>
那边的人约莫听到说话声,握着扫帚好奇的从树丛后探出半边身子,探究的眼神落在地上抹泪的夫人身上,她慢慢走了出来,“想不到这儿还挖了坑,幸亏书院没放假,否则伤着人,要他们好看。”语毕,快步掉头,不一会儿提着个木桶出来,提木桶的手臂还夹着把铲子。</p>
夏姜芙松了口气,安慰苏之荷,“铲子来了,二弟妹别急,很快就好了。”</p>
苏之荷心情委实算不上好,待看清铲子上沾着的稠液,偏头打了个干呕,那铲子分明是铲坑里污秽用的,要挨着她的脚,她宁肯不起了,夏姜芙也闻不惯那股难闻的味儿,婆子给她请安时,她便问道,“不知能不能多拿些铲子过来,我二弟妹脚卡住了......”</p>
人她多的是,就是没铲子。</p>
一行人声势浩大,必是城里有名望的夫人,婆子不敢得罪,“老奴这就给夫人找去。”</p>
苏之荷心气不顺,阴测测的咬牙问道,“听闻鸿鹄书院人文荟萃,治学严谨,竟有人在书院里挖坑设陷阱,此举有悖书院学养,书院就没人管管?”</p>
苏之荷地位不如夏姜芙,但她语气强势,多少有些震慑力。</p>
婆子听出她外地口音,垂眼多看了两眼,“书院并非不管,这不是派我老婆子挨个挨个将坑埋了吗?不过书院占地广,老婆子没忙过来而已。”她们刚来,不知道她都埋了上百个坑了,以前顺亲王世子在书院就算横行霸道无人敢惹的,现在顾越流比他更甚,因为世子行事嚣张,收钱办事,顾越流可是油盐不进的主儿,只管挖坑不管埋,更不管谁不长眼掉他坑里。</p>
近些日子以来,书院上下,谁走路不是小心翼翼全神贯注的?就怕不留神掉坑里染上一身臭味。</p>
书院多次招顾越流问话,顾越流前边应得好好的,转身就忘了,该挖的坑仍继续挖,院长都被他折磨得没脾气了,不是没想过一状告到长宁侯跟前,可为人师表背后告状乃小人行径,故而没人约束得了顾越流,他胆儿是越发大了。</p>
嫌抓老鼠不过瘾,又跑到山里抓兔子野鸡了,管事妈妈交代她,趁顾越流他们不在,抓紧时间把坑填了,以免之后书院放假伤着学生,为此她们从早到晚没歇息过,不想还是有漏掉的。</p>
苏之荷脸色极为不好,婆子的话听在她耳朵里无非就一层意思:书院管是管,但不追究挖坑的人。</p>
万世师表在权势面前犹如蝼蚁,她呕气的动了动脚,钻心的疼从脚踝蔓延至心口,她眼底愈发阴翳。</p>
“二弟妹并无怪罪之意,你快去多找些铲子来吧。”夏姜芙拉着秦臻臻躲到一簇花丛边,花香扑鼻,倒是盖过了木桶里的酸臭味。</p>
这位夫人语气温煦,婆子回以一笑,收拾好铲子和木桶,半晌才慢条斯理的走了。</p>
所有人都朝花丛边走,李氏没想那么多,自然而然抬脚跟了过去,苏之荷又是一气,“大嫂,什么时候书院也沾染朝廷风气向权贵低头了,能让书院睁只眼闭只眼不追究,背后到底是什么人?”</p>
夏姜芙哪儿想得出来,见苏之荷脸上阵青阵白,不由得思索道,“或许和书院的学生没关系,鸿鹄书院课程丰富,说不定是排兵布阵的阵法演练呢?”她记得去年南蛮使者来京后,皇上命书院加设了门课程,时隔一年也没听说书院新开了什么课,没准就是排兵布阵的课呢?</p>
她不知道随口胡诌就把书院新课的底掀了,皇上有意培养批文武全才,去年召院长进宫细谈过,此后书院就在筹划开设门兵阵课,然负责授课的夫子迟迟没有人选,照理说,长宁侯与承恩侯戍守边关多年,乃夫子不二人选,可随着陆敬直吃空饷残害官员的罪名落实,长宁侯就成了朝廷独一无二的军侯,院长并无把握说动这位声名赫赫的侯爷,后来东瀛作乱,顾泊远更忙了,院长有心请他也找不着时间。</p>
一拖便拖到现在。</p>
以皇上的说法,兵阵课的夫子宁缺毋滥,宁肯多拖些日子寻觅合适的夫子也别找个沽名钓誉的人教坏了朝廷未来的人才。</p>
前些日子通州总兵剿匪有功,院长瞩意他,却因通州距离遥远,总兵大人公务繁忙,恐怕不能两头兼顾。</p>
“院长,家父对书院邀请却之不恭,不过通州常年土匪横行,家父的意思,在清肃完通州匪徒后才有时间考虑书院这边的事儿了。”张娴敏静坐于桌案前,说话沉着大气,颇有男儿之风。</p>
“总兵大人日理万机,与通州百姓相比,书院的事儿算不得什么。”通州匪徒猖獗,朝廷多次派兵剿灭无果,加之南边战事不断,朝廷反而不怎么注意通州境内之事,近半年来,张栋雷厉风行,一鼓作气,剿匪取得显著成效。</p>
这也是书院注意到他的原因。</p>
“十年树木,百年树人,鸿鹄书院为朝廷培养出多少贤才人尽皆知,院长此话太谦虚了。”张娴敏说话真挚诚恳,院长听得眉开眼笑,不禁道,“观张小姐行事颇有总兵大人风范,若是男儿,怕是朝廷不可多得的人才。”</p>
张娴敏从小习武刀剑不离身,昨日去晋江阁别无他法摘了刀剑,今日来此,却是长剑佩身,英姿飒爽,言行举止洒脱豪迈,因而院长才由此一说。</p>
“女儿家也能报效朝廷,花木兰替父从军不照样打了胜仗吗?”</p>
院长一愣,随即哈哈大笑,“张小姐说的有理。”只是安宁男儿千千万,哪儿用得着女儿家上战场抛头颅洒热血?他没打击张娴敏自信,而是慈祥说道,“总兵大人处理好通州事务来书院授课,张小姐也可来书院求学。”张娴敏年纪不大,想必不会出什么乱子。</p>
张娴敏惊喜不已,“我也能来?”她没想其他,父亲来书院讲授兵阵课,她随同前往,自然是学排兵布阵的本领,所以院长发出邀请,她自然而然就想到兵阵课上去了。</p>
“当然能了。”书院不是没有女学生,只是年纪比张娴敏稍小而已。</p>
两人说着话,书院的斋长愁眉不展进了庭院,此乃院长办公场所,这几日栽种了成片花草,浓郁花香扑鼻,斋长不适应的打了两个喷嚏,唉声叹气道,“院长,这下篓子捅大了,顾六少他们挖的坑伤着人了。”斋长负责书院日常生活行政,洒扫院归他管辖,他偶然看到个婆子行色匆匆往工具房走,便过去多问了两句,才知道有夫人不小心掉坑里了,好死不死脚给卡住拔不出来了。</p>
事后那位夫人追究起来,他如何解释?思来想去找不着合适的说辞,这才来问问院长的意思。</p>
看旁边坐着个小姑娘,他敛了敛色,无奈拍手道,“听婆子的口气,那位夫人不是好相与的,我已经让人请大夫去了,院长要不要过去看看?”</p>
说起顾越流,院长舒缓的神经绷得紧紧的,额头突突直跳,挥袖道,“不去,顾越流捅的篓子让他自己解释去,解释不清就请侯夫人过来,书院不掺和。”因为顾越流抓老鼠这事,书院被折腾得坑坑洼洼不说,走哪儿都好像充斥着股冷饭冷菜的酸臭味,之前不是没有学生掉坑里的,顾越流会忽悠人,忽悠得人家不追究不说,反倒愿意死心塌地跟着他混。</p>
论攻心之术,比顾越皎还厉害。</p>
因而但凡是长宁侯府的事他都不想过问,因为再怎么过问最后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犯不着费那个功夫。</p>
斋长想了想,这倒是个好法子,不过他有些迟疑,“侯夫人护短,以她的性子只怕会埋怨那位夫人不长眼走路不看路。”闹起来,反而对那位夫人不利,毕竟,侯夫人在京里受太多夫人小姐追捧了,那位夫人完全不是侯夫人对手。</p>
院长瞪了瞪眼,气急败坏道,“你不会把话递到侯爷耳朵边去啊?”长宁侯戎马倥偬,刚正不阿,他不会偏颇徇私,要知道顾越流在书院所作所为,以他雷霆手段,不扒顾越流一层皮下来他跟顾越流姓。</p>
况且,这可不是书院告状,是合理有效调节双方纠纷而找上侯爷的,不是什么小人行径。</p>
看着院子里姹紫嫣红的花,他揉了揉鼻子,看来过些天就能吩咐人挖了。</p>
斋长恍然大悟,“还是院长想得周到。”他早就看顾越流不顺眼了,长宁侯过来,他非得好好说道说道不可。</p>
斋长神采奕奕走了,张娴敏也起身准备离去,“听说长宁侯府几位少爷胆大妄为,院长若有不便出手的地方,晚辈愿意代劳。”她才不怕什么权势,她正愁找不着机会和他们打一场呢。</p>
看她紧着腰间佩剑,院长愈发欣赏她,放软语气道,“书院不兴动武,关系到侯府自然有侯爷作主,你别牵扯进去。”虽知张家和顾家恩怨,院长还是语重心长提醒她,“侯夫人行事全凭喜好,连宫里那位都不放在眼里,你年纪尚幼,犯不着把自己名声搭进去。”</p>
前些日子孙府顾府两家之事传得沸沸扬扬,京城众人却多数偏于顾越泽,为什么?还不是他有个不作为的娘。</p>
做院长的这些年他算看清楚了,一旦牵扯到侯夫人,京城的风气就不太好,早年只是皇上受其蛊惑,如今是京城上上下下都被她迷惑了,估计她放的屁都有人认为是香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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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娴敏感激一笑,“多谢院长提醒,晚辈不会乱来的。”</p>
侯夫人乃一介女流她不会动粗,但她生的几个儿子,恕她不能轻饶。</p>
院子里的花娇艳欲滴,不知为何,张娴敏一走,院里的花愈发刺鼻了,再打了几个喷嚏后,他也跟着走了,到院外时,招手叫人将院子里的花全拔了移栽去别处,为了冲淡书院的酸臭味,他闻了好几日花香,继续闻下去,估计往后都没嗅觉了。</p>
书院通往外边的路就一条,张娴敏经过树林时,三五个侍卫正卖力的挖土,正中间坐着个穿着华丽的夫人,此刻怒气冲冲抬着头,咬牙切齿瞪着身穿墨色对襟直缀的斋长,想来她就是那位不小心掉坑里的夫人了。</p>
而侍卫旁边还站着几人,张娴敏眼力好,一眼就认出那是昨日见过面的侯夫人。</p>
冤家路窄,她心里道了句。</p>
斋长心虚的朝苏之荷笑了笑,偏头和夏姜芙解释,“书院已经着手埋坑事宜,下边人眼拙没发现这儿,还请侯夫人别怪罪。”说话间,斋长冷汗涔涔往下掉,他是千想万想都想不到,顾越流他们自己挖的坑把家里人坑着了。</p>
真是天道有轮回苍天饶过谁,要不是人多,他真想仰天大笑三声。</p>
“侯夫人......”斋长小心翼翼喊了声。</p>
夏姜芙展颜一笑,“没事,二弟妹自己摔着了,不能全怪在书院头上。”</p>
苏之荷震惊的看向夏姜芙,她竟然说和书院无关,难不成怪她自己走路没长眼?</p>
斋长脸上赔着笑,看来他没想错,二夫人摔着夏姜芙都认为她自己不小心,换作其他人,夏姜芙真能颐指气使挖苦两句,他不知该庆幸二夫人掉坑里还是不该庆幸了。</p>
“二弟妹,别着急,先出来再说。”夏姜芙念及她崴了脚,对苏之荷投来的抱怨并没往心里去,倒是顾越白和顾越武,不满的瞪了苏之荷眼,她算什么人,竟敢给他娘脸色看,连他爹都不敢,苏之荷凭什么?</p>
“我娘说的有理,书院学风浓厚,除了休沐少有人进出,下边人并非有意疏忽,我们一行这么多人,偏偏二婶掉进去了,您该多想想自己怎么掉进去的吧。”夏姜芙和秦臻臻走在最前,他和顾越武紧随其后,坑上有树叶掩盖不假,但他们都没事,唯独苏之荷中了招,不是她自己不小心又是什么?</p>
苏之荷指甲穿透树叶陷入泥里,脸上的表情阴暗不一,半晌,她轻吐出口浊气,缓缓道,“大嫂,方才是我不对,还请原谅。”</p>
夏姜芙笑着摆手,“不碍事不碍事,我看再过会儿你的脚就没事了,别担心。”</p>
斋长头回注意夏姜芙如此好说话,心头一软,就把坑的来由说了,“二夫人,此事还真和书院没关系,像这样的坑,书院其他地方还有不少,都是贵府少爷挖的。”</p>
书院有严格作息,顾越流他们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半夜翻窗户跑出来,躲过监院巡逻,在院子里挖了一个又一个坑,为此书院也很困扰,但没办法啊,顾越流说了,他们告诉顾泊远就是背地放冷箭,不配为人师,威胁他告诉侯夫人,顾越流举双手,“快去,赶紧去。”</p>
分明知道侯夫人会包庇他而有恃无恐。</p>
“胡说,越天和越昊敏而好学,不会荒废学业做其他,你别往他们身上泼脏水。”关系到两个儿子,苏之荷态度极为严肃。</p>
斋长不惧她,不疾不徐道,“这坑还真是他们挖的。”说这话的时候,他不着痕迹瞥眼荣辱不惊的夏姜芙,心下有了主意,正色道,“顾六少性子活泼了些,但向来循规蹈矩尊师重道,挖坑设计同窗之事他万万不会做的,这次却突然一改常性,真和其他几位公子脱不了关系。”</p>
院长穿过花丛,听到斋长所言,惊讶得没把下巴掉地上,很想问问斋长,去年裴夫子院子里的花草是被狗叼走的吗?循规蹈矩尊师重道?斋长还能再睁眼说瞎话吗?</p>
这话是大实话,夏姜芙道,“还是斋长了解小六秉性,他行事跳脱,但心地善良,抓老鼠还行,害人的事借他十个胆子他都不敢。”</p>
院长惊愕得哼了哼,这两人,一个比一个不要脸,他听不下去了,越过张娴敏,大步走了过去,到了近前,笑容不自主爬满脸颊,“侯夫人今日怎么有空过来了?”</p>
斋长听着这话有些好笑,甭管院长多正直,到了夏姜芙跟前就会不自觉矮一头,前两年他就看出来了。</p>
“听说小六手不释卷,极为勤奋,我过来瞧瞧。”</p>
听说?听谁说?谁又**的不负责任乱拍马屁?</p>
“顾六少功课确实有所长进。”院长脸上堆满了笑,笑得嘴角都略有些**,斋长同情他,直言道,“顾六少去了山里,约莫午时才回来,侯夫人去后边坐坐,我派人上山叫他。”</p>
顾越流性子野了,身边又围着群不知天高地厚的二世祖,书院有心管也管不过来,左右不靠他们撑起书院门楣,便由着他们去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