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纵使双脚生根, 时间也不会为任何人停留, 薄荧祈求永不结束的黑夜还是迎来了天明。</p>
这一晚，程遐始终没有出现。</p>
时针走到十点的时候，和薄荧一样枯坐了一夜的时守桐开口了：“……别等了, 他不会来了。”</p>
薄荧恍若未闻, 神色麻木地保持着抱膝蜷缩的姿势, 无神的双眼呆望着窗外花园。</p>
“别等了——”时守桐的眼中闪过一抹心痛, 他握住薄荧的纤瘦的手腕，沉声怒喝：“他不会回来了！”</p>
薄荧的视线慢慢地从花园中摇曳的鸢尾花上移到时守桐哀痛的脸上，她麻木无神的目光仿佛成百上千只恶蚁，冷酷精准地啃咬着他的心脏。</p>
“……我知道。”半晌后，薄荧低声说。</p>
她轻轻从时守桐手中抽出了手腕。</p>
“我想休息了……请你走吧。”</p>
时守桐握紧了自己空落落的右手，将那抹残留的温暖死死攥在掌心, 脸上扬起了毫无阴霾的笑容：“……好，我下午再来。”</p>
等到玄关处传来大门自动合拢的声音后, 薄荧才慢慢从躺椅上缩了下去。她纤瘦单薄的身体在沙发上蜷缩成一团, 宛如一只翻滚开水中的虾米。她的脸隐入光与暗之间，散乱的黑发和百叶窗投下的阴影一同将她脸上的迷茫悲哀切割得四分五裂。</p>
门铃声在下午和傍晚都响起过一次，薄荧恍若未闻, 一动不动。</p>
太疼了。太疼了 。</p>
鼓起勇气褪下驱壳的蜗牛在下一秒就遭到现实的碾压，柔弱的身体在转瞬间变为一滩模糊的血肉。</p>
她的五脏六腑、她的勇气、她的心灵, 俱都粉碎。</p>
支离破碎的她, 失去了最后的力气。</p>
第二天早上, 门铃再次响起, 和门后站着的人一样执拗的铃声连续不断地响彻在两层楼的民居里。</p>
薄荧保持着和昨天一致的姿势，死气沉沉地蜷缩在躺椅里。不知过了多久，门铃声消失了，死寂重新笼罩宽敞的民居，然而没过多久，庭院里一声沉重的声响再次打破了寂静。</p>
庭院和客厅之间相连的门窗被大力拉开，提着外卖盒子的时守桐在对上薄荧的视线后，身上紧绷的气息为之一松，脸上强烈的恐慌也跟着层层退去。</p>
他站在门廊下，整个人就像一根被绷到极限后又忽然松懈下来的皮绳，过了好一会后，才缓过神来，一边若无其事地拍掉因为翻墙而沾上的泥土，一边故作轻快地说：“你饿了吗？我买了手工披萨。”</p>
拍掉身上的泥土后，他大步走进客厅，习以为常地坐在薄荧身旁的地上。</p>
时守桐一边打开热气腾腾的披萨盒，一边说：“这是当地人推荐我的一家手工披萨，听说在整个塞维利亚都小有名气，老板只卖早上十点到十二点两个小时，我九点去排队都没买上。还好那家老板好心，把自留的一份披萨卖给了我。”</p>
他转过头，想得到薄荧的回应，而她背对着他，一如既往的沉默。</p>
时守桐压下心中的心酸，笑得更加洒脱张扬：“你不想吃披萨？难道你想吃中餐？”</p>
“你想吃什么？我带了一些餐厅的宣传单回来，你告诉我你想吃什么，我马上去——”时守桐话还没有说完，薄荧忽然开口：“……你的工作呢？”</p>
“已经交接好了，汤俊同意放我一个长假。”时守桐笑着说。</p>
“你在说谎。”薄荧依旧没有看他，用的却是漠然笃定的陈述句。</p>
时守桐张了张嘴想要辩解，最后却还是什么都没说。</p>
他从来都骗不过薄荧，不论是善意的谎言还是虚伪的谎言，她从来都看得明明白白——尽管，她现在连看他一眼的时间都不愿意施舍了。</p>
“不要浪费你的时间在我身上了……你走吧。”</p>
说完最后一句，薄荧闭上了眼，再也不肯开口了。</p>
这一天，薄荧不知道时守桐是什么时候走的，她只模糊记得自己在他走后味同嚼蜡地吃了两块披萨，监督她按时吃饭的人已经不在了，没有人再来因为她的不规律饮食而责备她了，她本可以漠然地折磨自己的身体——就像从前一样。</p>
但最后她还是拿起了食物。</p>
多么可笑。</p>
多么可怜。</p>
即使他走了，她还是下意识地遵守着他的要求。</p>
这个可笑又可怜的认知就像一根尖锐的细针，戳破了薄荧胀满痛苦的心脏，倾流而出的强烈痛苦化作眼泪，转瞬就湮没了她麻木的面庞。</p>
薄荧的眼泪越是汹涌的流，她就越是面无表情地吃，直到悲伤彻底压倒了她，她再也无法咽下任何东西。</p>
薄荧在桌上慢慢伏了下来，以颤抖的后背面对这个残酷的世界。</p>
这场痛哭消耗了她残存的最后力量，等她起身去厨房喝水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分，血一样的残阳挂在天边，猩红的余晖染红了满院的鸢尾，桌上的披萨已经完全冷掉，房间里只剩下凝结的淡淡香气。</p>
薄荧拖动着疲惫无力的身体挪到厨房，地上的那滩水渍和玻璃渣已经不见，时守桐在离开之前将它们清扫得干干净净。</p>
薄荧忽然想起从前，对她来说已经太过遥远的从前，那时候时守桐还是一个连盐和味精都无法分清的少年，在他身上，有着寻常少年最常见的坏习惯，喝掉半瓶的饮料随手就放在一旁，在哪里脱掉外套就必定放在哪里，人生的字典里永远没有“铺床”两个字。</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