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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道：“不巧, 陆大人, 阁老如今在内阁值房与首辅大人议事呢, 不在部里。”</p>
“她何时能回？”</p>
“才去不久, 怕是得好一会儿吧。”</p>
陆慎云不是个会说话的人, 准备了几夜, 才想好了临走前要跟她说点什么, 老天却是没有给他说的机会。</p>
想见她一面也没有见上。</p>
户部的人奉来一杯茶，“大人在此等等吧。”</p>
大军就要开拔了，他其实没有多少时间, 原打算匆匆来见她一面就走的。她既然不在，他也没有时间再等了。</p>
“不必了。”他道，转身离去。</p>
半个时辰后, 陆慎云率禁军与蓝叹汇合, 一同向白莲教大军进发。</p>
*</p>
一个多月后，前方战事传来, 两军交战, 大明占了上风。又过了几日, 英国公麾下的人马也到达战场, 助陆慎云与蓝叹一臂之力。</p>
大明大军又添三万精兵强将, 面对已显出颓势的白莲教，更是连连胜利, 高奏凯歌。</p>
自此，白莲教气数将尽。大明胜利在望。</p>
而在朝中, 新帝朱在青辰与宋越的帮助下, 整顿了一番朝纲，重新修订了一些律法，把那些尸位素餐的官员悉数换下，提拔了一批年轻有为的士子。譬如原来那位话糙理不糙，经常爱骂奶奶的六品工部主事韩沅疏，就在青辰的建议下，被擢升为正三品的工部侍郎。</p>
青辰与宋越同朝为官，又同是内阁阁员，配合起来分外默契。不需要过多的言语，彼此的心意想法一点就通。</p>
两个快致仕的老阁臣，从来也没有见过如此和谐而高效的内阁，私底下议论时便常发感慨。以前两人巴不得早点致仕，见不得徐延干的那些乌七八糟的事，这会儿，倒想再多帮着干两年了。</p>
总之，大明朝廷上上下下，焕然一新。</p>
朝廷里的事多，青辰与宋越两人都很忙，故而两人也没有多少私下见面的机会。</p>
十月末，秋要尽了。</p>
这一日正逢休沐，宋越便忙里偷闲，约了青辰一起外出。</p>
他们的目的地是京郊，因为今天也是心学创派人王明阳的忌日。</p>
一路上，天清气爽，秋风宜人，道两旁的银杏又黄了，片片金叶飘飘然而下。</p>
青辰坐在马车里，把目光从窗外收回来，好奇地问：“你是几岁遇到师祖的？”</p>
“十岁”。他道，“遇到他之前，我是个偏执古怪的孩子，每天只会逼自己背四书五经，练诗词文章，一点也不快乐。入了王门得老师教导后，慢慢才变得开朗了些。”</p>
青辰可以想象得到。他心里藏着家人离世的悲哀，又怀着为父母报仇的欲望，便只能逼自己用功苦读，以期他日高中，为宋家光耀门楣，也为父母报仇雪恨。</p>
她突然觉得有些心疼。</p>
“还记得我那株紫竹吗？”他换了个话题，“老师的墓碑旁就有一大片紫竹，长得很好。我有时候会想，心学门人就像那些紫竹一样，也会在石缝里发出芽来，越长越多，越长越好，能耐得了严寒酷暑。”</p>
青辰点点头。如何不记得呢，那时候她还以为是什么女人送给他的呢。</p>
他笑笑，“想想，你好像还挺爱吃醋的……”</p>
她不好意思地扭过头，不理他了。</p>
晨间的山林空气很清新，远处阳光透过薄云散落下来，风吹过，将茂密的竹林吹得簌簌作响。</p>
“这就是师祖的墓？”</p>
竟然是块无字碑。</p>
“嗯。”说着，他接过车夫递过来的祭拜物品，以布帛擦掉墓碑上的灰。</p>
青辰帮着摆牲肉和酒菜，往香炉里插上点燃的三炷香。随后，两人跪地叩首祭拜。</p>
此时，在不远处的大树后，站着一个素衫女子，正是王阳明的女儿。</p>
王芙刚刚来到，看到宋越的一瞬，她很是开心，正想走过去，却是又见到他身边还有别人，于是停住了脚步。</p>
今日，他依旧是一袭白衣，衣袂飘飘，似清风明月。而他身边的那人，模样也异常清隽。阳光透过竹林，将她的面颊照得微微发亮，那副精致的五官，当真是清丽无暇。</p>
十年了，王芙年年在这里等他，他年年自己来。带上别人，她还是第一次见。</p>
那个人是谁呢？</p>
虽是穿着一身男装，但看身形，倒有些像女子。前些日子兵荒马乱的，女子打扮成男子出门，倒也并不稀奇。</p>
这十年来，宋越年年都拒绝她，她不放弃，年年都在这里等。今天，他终是带了别的人来。</p>
王芙自顾一笑，明白了。</p>
她转过身，默默离去。</p>
不远处，宋越祭拜完王明阳，也不知怎么的就往她的方向看来。</p>
不过他没有看到她，只看到风吹动树叶，斜阳脉脉。</p>
……</p>
回城的马车上，青辰有点累了，把头轻轻挨在宋越的肩上。</p>
他轻声道：“我想跟你说件事。”</p>
“什么事啊？”</p>
“我想辞官。”</p>
她有些惊讶地看向他，“为什么？”</p>
他认真道:“娶你。”</p>
“我们找个安静的敌方，过普通百姓过的生活。”</p>
坐在那首辅的位置上，一言一行均引人瞩目，想要娶她是不可能的。这么多年来，他经历了这么多的宦海浮沉，确是也已感到有些疲惫。</p>
青辰的脸一热，“你如今已是首辅了，舍得就这么辞官吗？”</p>
“庙堂再高，禄米再丰，都比不上天天能看见你这张笑脸。”</p>
她有些害羞，“那，皇上会同意你辞官吗？如今大明正是用人的时候。”</p>
“身子不在官场，一样可以为大明尽力。皇上若需要，我可与其书信来往。”他顿了顿，又道，“就是要委屈你放弃阁老的位置了。”</p>
她立刻摇摇头，“我是女人，本来也不能一直呆在官场。”</p>
他笑，“那你可愿意？我没有了首辅的身份，你可在乎？”</p>
她毫不犹豫地摇摇头，身份从来都不重要，她在乎的，只是他的灵魂。</p>
宋越笑了笑，“虽不任首辅，但我名下还有些良田，也有些铺子和房舍，银子也还有……”</p>
不等他说完，她便打断道：“我什么都没有。没有田，没有铺子，银子就剩了二十多两，连宅子都是皇上赐的。我就有一只猫，还是你拣的……”</p>
他的眼眸幽深明亮，带着浓浓笑意，“我不介意你的嫁妆是一只猫，有你，就够了……嫁给我吧，再给我生几个孩子。”</p>
她羞得以两手捂上脸，不敢看他。</p>
他却是厚脸皮地凑过来，吻她的唇，“娘子……”</p>
……</p>
不一会儿，回城的马车路过一片农舍，宋越命人把车停了下来。</p>
青辰奇怪道：“怎么了？”</p>
“老师有个女儿，就住在这里。往年我祭拜老师的时候她也会来，今日却是看不到她。我担心她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想进去看看。娘子可同意吗？”</p>
她轻轻推了他一下，“快去吧，我在车这等你。要快点回来噢。”</p>
宋越下了车，没走几步就发现王芙家那处房顶上正冒着烟，一阵刺鼻的烟尘味扑鼻而来。</p>
他心中一紧，忙过去看，却发现着火的屋子并不是王芙的，而是她的邻居。他叫了她两声，没人应，一旁着火的屋子却传来一声孩子的啼哭。</p>
这个时候正是收成之时，附近的村民大都到地里去了。宋越没有犹豫，立刻冲入了着火的屋子。</p>
屋内果然有个五六岁的孩子，正手足无措地哭泣着，一旁扔着还燃着的打火石。他抱起他，急忙往外走，却是在走到门口的时候，看见烧塌了的梁柱正要倒下来……</p>
他立刻将孩子放下，奋力往外推，烧着的巨木却是轰然倒下，砸到了他的背上。</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