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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李叶送过亲手置办的午膳给谢开言后，来到令羽村练武场内。谢七正稳稳候着，直接询问他如何破除幕府高达七丈的城墙。</p>
李叶取过兵架上的一把铁弓，不答反问：“阁下能拉开几石弓？”</p>
谢七答：“三石。”</p>
李叶目光如炬，自然看出手中所拿的铁弓是整个谢族内最强的武器。铁弓用燕牛角作腹片、青牛筋作背裹，增强了箭羽激射时的弹力。倘若让谢七使用起来，最大力道几乎可达四百斤。</p>
李叶从带来的竹箱里拿出一块紫红石头，立在兵架上，递过铁弓说道：“射穿它。”</p>
谢七并不推辞，当即引弓激射，送出的铁头箭叮的一声撞在石块上，堪堪裂出一道痕迹。</p>
李叶说道：“幕府城墙由这种石头建成，坚不可摧。”</p>
谢七已明白李叶的言下之意。若是以他本人这样的强劲功力都射不穿城石，余下的族内弟子又能怎样对付高墙？藤原家的约战要求很简单，谢族必须为前锋，破墙开道，让进随后压上的东瀛禁卫军。</p>
谢七低头想了想，诚恳道：“公子武力强于我们一众人，不如由公子来试试。”</p>
李叶左手接过铁弓，右手拉开弓弦，成满月状。谢七见他气息缓和神态从容，不禁微微一叹。李叶激射一箭，箭羽破空，带过强风，将铁头钉进紫红石内。</p>
李叶小露一手，已让擅射之族谢七由衷赞道：“公子好本领。”</p>
李叶回道：“开五石弓也不能射穿石头，只能想他法。”他走过去将铁弓放回兵架上。</p>
谢七沉吟道：“只怕要用上弩车。”</p>
“普通弩车力道也不足以射穿城墙。”</p>
“那依公子之见，该怎样破城？”</p>
李叶笑道：“不急，一月后自然有转机。”不再解释其他的缘由。</p>
谢七向来敬服武艺高强勇谋双全者，见李叶言行从容镇定，已是信了他几分，觉得他必定有破城的法子。既然使臣大人说不急，谢七也不会显得更着急，毕竟他族之事，经由谢族之手办成，那他谢七又何必紧巴巴地凑上去献殷勤。</p>
此后几日，谢七对待李叶越发宽和，不再生出初见时的排外心。李叶淡然来去，与谢族弟子相处融洽。即便是他们要他上场顶替伤员，踢一场蹴鞠，他也欣然受命。闲暇时，弟子们负弓进山比赛射猎，叫他参与，他仍是不落人后，多次拔得头筹。</p>
数日下来，李叶一致获得谢族默许的首肯，融入了族内。</p>
东瀛贺茂祭临近，藤原悟池之母伦子夫人派渔民送来帖子，邀请谢开言去萨摩郡观礼。谢开言婉拒，受藤原悟池托付的渔民殷勤说道：“夫人为了迁就小姐，特地将祭礼搬到萨摩郡来，小姐不去一趟，恐怕有些不好。”</p>
谢开言想起另有一些琐事需要她去萨摩郡打探下，当即接了渔民的帖子。她穿着典丽的雪青衣裙走向渡口，李叶已经站在了船边。</p>
李叶连续几日流连在练武场内，与谢族弟子博弈游乐，除去送午膳晚膳的时间，他较少出现在谢开言面前。谢开言见他突然来了，自然知道他有话要说。</p>
但她决计料想不到李叶说的是这样的一句话。</p>
“藤原家如果提亲，你不准应。”</p>
谢开言怔了怔，回道：“付君想多了，藤原家与我并无多大交情，怎会向我这个寒门女提亲。”并伸手向李叶讨要被他牵住的船绳。</p>
李叶却负手而立：“如此说来，我俩倒是相配，不如嫁给我为妻。”</p>
“不用了。”</p>
海崖上，空太郎戴着红布帽子飞奔而来，急促地叫着。谢开言听见它的叫声，推测出大鸟要跳船渡海的意图，忍不住转脸对李叶说：“你赶紧把绳子给我，帮个忙，替我照顾太郎三日。”</p>
李叶轻轻挽动绳子，将船拉近了一尺，笑道：“那就这样说好了。”</p>
谢开言抢过绳子跃上船，吩咐渔民快些开船，回头想想不对劲，连忙又走到船头问道：“付君与我说好了什么？”</p>
岸上的李叶遥遥回道：“嫁给我为妻，我便照顾太郎三日。”</p>
谢开言黑了脸，转身一撩布帘，弯腰进了船舱。</p>
空太郎踏足渡口急叫唤，李叶笑着将它哄走。</p>
夏初艳阳正炙，谢开言孤身一人走到萨摩郡市集，在鸵鸟圈里挑选空太郎的媳妇。她看到贩卖者里竟然有以前约赌过的浪人大哥，知他落拓，请他去郡中较为雅静的客馆进餐。</p>
谢开言烫好了竹杯竹箸，铺在了浪人面前。她回答了浪人一些日常的问好，说了说居住在令羽村的近况，然后开始打探土佐幕府的情况。</p>
浪人原本是幕府武士，不满将军下达的杀戮指令，被驱逐出来，流落在民间。他向谢开言提及过幕府高墙的坚固性及难以攀援的特点，再次证实了李叶对谢七说过的话——弓箭弩车破不了城石。</p>
谢开言沉吟：“据说是紫红石搭建成了幕府城墙，我记得中原两个国家交战时，曾经用石炮对抗过这种顽石，仍是打不破它……可见紫红石是破敌的关键……”不知不觉皱起了眉头。</p>
浪人道：“喝酒，喝酒，想那么多干什么！”</p>
谢开言忙摆手，温言劝着客人多喝几盏清酒，自身不沾一滴。她想起李叶为她置办的膳食，心有所动，也点了天妇罗、干笋贝等菜肴。待她一一尝过之后，却觉得味道不过如此，绝对比不上李叶的手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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浪人大哥用手打拍子，唱着民谣，让她在苍凉的歌声里微微失了神。</p>
“三月春水流……樱花乱飞舞……我要离开你……去远方……”</p>
客馆中的多数食客停下了杯盏，斜靠在木柱上，持着竹箸敲打盘碟，纷纷应和着。厅里极静，只有一波波悠长而孤寂的唱和，似乎生出了无形的丝，缠住了客座诸人的心房。谢开言出神地看着浪人大哥，杯里的清水被节拍震出，一点点地撒在了她的裙裾上。她沉浸在歌声中，浑然不觉。</p>
一楼回形客座里，还有一个人如同谢开言一般，受歌声感染，正出神地看着她。</p>
藤原悟池。</p>
他已消瘦两年，身形清减得厉害，一袭红梅暗花衣裳无风垂落下去，失去了往日的神彩。他的手边放着细漆骨折扇，叠在一起，衬出了主人指骨的瘦削。他一动不动地望着前面，却又难以起身靠近她，生生承受着眼前看不见的桎梏。</p>
他在两年间，断断续续地听到了一个故事，讲述者就是落户他家，最后又被请走的句狸。句狸之所以告诉他，谢开言前半生的传奇经历，是因为迫于压力。</p>
压力的源头就在华朝太子身上。</p>
两年前，藤原领旨出使华朝，送去一盒松香墨作礼品。太子欣然收下，当天就宴请他，席上，曾与他当廷争诘的中书令闵旭折节作陪，妙语连番，向他讨教学识。他已有醉意，稍稍说了些老师的教导轶事。随后几天，闵大人不断来拜访他，往往要闲谈上一两个时辰，言语多涉及藤原家教辅事情。他见闵大人如此亲和，禁不住敞开心怀，大加赞叹自己的老师。</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