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寺庙中种了几株木棉，如今正值花时，几场春风春雨后，浓红的落花铺在地上，方静未出阁前，从来不曾有过伤春的心思，这些年，却越发增了些许感伤的惆怅。</p>
见到那花好端端地长在枝头上，一阵风吹过，无端落下了，她忽然想起早逝的小弟媳来，心中不免黯然，对窦氏说，“清明快到了，我今年身子好多了，想亲自到二弟和春儿妹妹的坟上拜祭。”</p>
窦氏愣了一下，随即握住长媳的手，面上俨然也多了点凄苦，叹道，“好孩子，难为你有心了。”</p>
草是一种很奇怪的植物，无人栽种，也不见人养护，仿佛天生天养，又自生自灭。它生在别处，能昂扬出澎湃的生机，唯有邻近墓碑时，像是汲取了白骨黑血中的哀情，哪怕绵延了漫天满地，一株株却都显得孤冷嶙峋，悲凉分明。</p>
那墓碑孤零零地立在荒野之中，石碑上的两排碑文并列，字迹苍劲厚重，是时任礼部尚书的李嘉行亲手题写。</p>
方静一直以为公爹对小叔子不甚喜爱，但入土立碑的那天，公爹独自立在坟前站了一夜，他从前对世事有种漫不经心的敷衍，从此之后，甚至都有些厌世了，将全副身心扑在公务上，几年内猛地苍老了许多。</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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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重进夫妇的坟墓立在南郊，按理说，他们本应葬到太平村中的李氏祖坟中，然而窦氏当时抚棺恸哭，对前来探望的亲家说，“屠大哥对李家恩重如山，他将女儿托付给我们，却叫这不肖子连累了性命，可怜天下父母心，这丧子之痛叫我们承受就够了，实在不敢通知春儿的家人。”</p>
方刚事后私下对女儿说，老年丧子，是人间至痛，你婆母悲痛之余，还能将丧事料理得井井有条，为亲家考虑周全，是个仁厚之人，方家能与李家联姻，也算是幸事。</p>
他感念李家知恩图报的德行，从此对女婿越发器重，几乎当成了亲生儿子一般栽培。李照熙近年来官运亨通，一小半要归功他姐姐，另外的功劳全在老丈人身上。</p>
烧过了纸钱，方静亲手将瓜果香烛摆好，她本来想笑着对泉下的二弟弟媳报喜，说这一年来家中平安顺遂，兴许是有他们保佑，但刚说了几句，声音便哽咽了。</p>
李照熙体贴地替妻子擦了擦眼泪，他们曾经差点要成了一对怨偶，幸亏李大公子忍功出众，又及时从丈人一家得了好处，他心心念念的表妹自从舅舅死后，就变得有些神经质了，不仅拒绝与他私下见面，还主动要求住到庙里清修。李大公子权衡利弊，不得不与妻子成了恩爱眷侣。</p>
“静儿，”他低声劝道，“娘在旁边，你莫要哭了，待会儿她也要伤心了。”</p>
方静闻言勉强收住眼泪，她向窦氏望去，发现婆母果然神色悲戚，心中暗暗后悔，觉得是自己一时失态，惹得婆母伤心了。</p>
天色终于暗了下来，雨水绵绵地下得恼人，一钩新月死气沉沉地凝在空中，被洗出了湿黏黏的水白色。</p>
